她眸色沉了沉,心中倒沒什麼意外,人性本就該是這樣。
“那時候扶沙的天都是暗的,還沒有被感染的人都想逃生到别的地方去,可朝廷卻派人在我們城門口修高高的城牆,想将我們圍在裡面,任由我們這些沒被感染的人也隻能坐等死亡。”
聽到這裡,竹意咽了一口唾沫,想起來那晚書生的話。
他說,總該有一人站出來做百姓的希望。
此情此景,不得不承認,他是個逆行的勇者。
小哥倔強地摸一把眼淚,鼻音濃厚道: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我們扶沙的百姓一直老實善良,上天看不過,派了神仙來救我們。”
神仙?
他指的是李晟軒?
哈,有點誇張。
“我們那時恨死了朝廷,得知儒王是代表朝廷來的,他住進縣衙後,我們日日找他們麻煩,大家朝縣衙裡潑糞,拿石錘錘爛他們的牆!”
竹意癟嘴笑了笑,噗,果然書生注定命苦,到哪裡都是坎坷。
“可儒王是個心腸好的,他一點不怪我們,他後來又和幾位大夫一起搬到客棧去住,還耐心為大家免費診治。他說叫‘王爺’太客氣,讓我們喊他‘軒大夫’就好。
他将患上瘟疫和沒有患上的人分開來,病患不可四處走動,康健的人尚可自由行動。如今病患雖未能完好治愈,但也勉強控制住了傳染的速度。”
“他住的客棧怎麼走?”
慣性地梳理話語信息,捕捉最關鍵的一句,心中對書生的好感上升無數。
“小姐您沿着這條浮水街直走到盡頭,再右拐,第二家‘春蠶客棧’便是。”
說完,他又從兜裡撿出了方才她給他的銀子,塞回她手中,
“既然小姐是軒大夫的親屬,那這胭脂送您了,銀子我不要。”
她心中一動,不容置否地敏捷将銀子揣回他口袋,然後頭也不回地回到馬車上。
“快走,直走!”
飛速命令道,那名小哥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還在後面抹淚作揖。
竹意坐在馬車中,心情沉重極了。
若是她沒有穿越,興許在原來的世界,她最終也隻是個賣化妝品的呢。
大家都是世界的一枚微小npc而已,她又有什麼可高貴的呢。
……
.
以往隻有見李颢懿之前會用心打扮下,今日竹意有些反常。
她用浸濕的帕子在馬車裡仔細擦臉,講究地對着銅鏡擺弄頭上的朱钗。
今日穿了紫色的衣衫,上衣的領子是雪白兔毛,襯的她小臉分外白皙。
總覺得還不夠好看。
有點郁悶,翻箱倒櫃又掏出方才買的便宜胭脂抹了點。
嗯……這樣看起來才算個大美女的樣子嘛,滿意多了。
文心在一旁捂着嘴偷笑,眼看着竹意自己搗鼓一通也不幫忙。
“你樂什麼呢?”
“姑娘,頭一次見你這模樣呢。”
“啥模樣?美麗的模樣?這不是本姑娘的常态嗎?”
“啧,不害臊。”
“你!”這文丫頭怎麼連她尋常的“啧啧”聲都學去了?
“不該學的别亂學啊!”
文心:“遵命。啧啧啧……”
竹意:……
.
春蠶客棧一樓。
人很多。
是些尋常老百姓,大家夥用粗布拴住了口鼻,分三列從客棧裡面一直排到外面拐角。
他們看起來精神還好,不像是病患。
竹意墊着腳尖,從擠擠攘攘的人群中尋找熟悉的身影。
三列隊伍的盡頭,并排搭了三張桌子,兩邊是兩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中間那人,一身舊舊的白色粗衣,身子削弱卻端正,儒雅若一支斷崖古蘭。
右手号脈,左手執筆,竟連口鼻都不防護,就這樣袒露着也不怕被傳染。
他一面書寫一面耐心地對面前的百姓喃喃着什麼。
她瞧着他如此認真的模樣,都不忍心打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