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為被塞恩思探究好奇的人之一,艾米莉亞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加入塞恩思。
昨天晚上,塞恩思慷慨激昂,講了一個晚上的職員權利保障和罷工遊行,說要讓主管見識見識職員的重要性,讓他知道沒有職員的配合腦葉公司的日常工作根本無法正常運行,以此來逼迫主管下放更多權力,承諾不主動放棄任何一名職員,讓員工與文職獲得更多保障,活得更有尊嚴。
十分看重友情的艾米莉亞的當然是在場的。
憑借對塞恩思的熟悉,她甚至能聽出那些話是網上找來又經過個人潤色改編的演講詞,哪些是塞恩思發自肺腑的真情流露。
艾米莉亞聽得很認真,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天前的福利部食堂,聽還是安保部文職的塞恩思說要搞一個屬于文職的文保協,利用起主管倉庫裡的閑置低階EGO,提升文職在高危工作環境下的生存概率。
時至今日,公司裡的規章制度變了許多,塞恩思的身份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手裡拿的武器從低階的“忏悔”變成了神異的“失樂園”,可她眼中的光卻一如既往。
艾米莉亞感慨頗多,但也僅止于此。
過去的記憶還在,卻遙遠缥缈得仿佛已經是很久以前【注】。
從培訓部文職轉職成為福利部員工的艾米莉亞依舊樂于助人,對朋友和身邊需要保護的文職仍抱有一種莫名的保護欲與責任感,但有些東西卻變了。
身為員工,她必須以服從主管命令為先。
成熟的五級員工艾米莉亞不再像過去那樣幫某位不善言辭的理工女整理發言稿,而是和藍晨一起站在人群的外圍,沉默聽着塞恩思慷慨陳詞鼓動人群。
甚至塞恩思最後一次找她說活時,艾米莉亞不僅拒絕了塞恩思的邀請,還反過來想要說服塞恩思,讓她不要在主管的地界上違逆主管的意志,給自己留幾條後路,以免抗争不成在日後的工作中被主管穿小鞋。
這太危險了。
艾米莉亞真心真意地為塞恩思的處境擔憂,在得知“賣主的叛徒”無法加入“使徒”的生命鍊接的噩耗時更是真情實感地為塞恩思而感到遺憾。
她甚至有些埋怨塞恩思的冥頑不靈。
不僅是腦葉公司,所有世界之翼都不支持職員自主離職,也從未有過自下而上的成功抗争案例。
自己失敗了不過是個死,但外面因為自己L公司職員而得到優待的家人朋友該怎麼辦?巢内居民的數量可是有限的!
昨夜的艾米莉亞不認為自己的想法有什麼問題,直到剛才,紫羅蘭色的黎明在地底升起。
她和米凱拉一樣無緣親手解決那在地上扭曲蠕動的紫黎明,卻在急促響起又突兀結束的警報聲中恍惚想通了什麼。
是躲在幕後鮮少露面隻默默驅使壓迫職員的主管更可信,還是并肩前行生死與共為職員權利奔走的朋友更可靠?傻子都知道該選誰。
公司根本不允許職員和外界聯絡,承諾的職員家屬福利也隻是紙面上的承諾,地底的職員們根本們看不到福利被落實的那天。與其為了家人朋友而忍氣吞聲,不如跟着塞恩思一起向主管拍桌抗議。
雖然艾米莉亞還能撐得住現在的工作強度,但她成為員工才不到一個月(24天),公司就經曆了三次大型危機(白夜、終末鳥、研發部核心抑制),誰知道未來的工作環境會不會更艱難?
她相信财大氣粗的腦葉公司不會克扣職員死後的撫恤金,但沒了自己作為依靠,她的家人真的能護住這筆巨額财富嗎?家屬福利又是否會被收回,到時她的家人又該怎麼辦?
艾米莉亞沒信心能活到退休。
而在死之前,她必須為自己争取點什麼。
她可以遵守合約不擅離崗位,但她要聽到自己的家人親口對自己報喜,哪怕是單方面聯絡也好,告訴她那些家屬福利切實落在了他們身上。
不僅如此,公司還要在職員死後建立可信的督查機制,讓信得過的同事與自己的家屬聯絡,确認他們安全接收到遺産,且原有福利在短時間内不被突兀收回。
艾米莉亞神色複雜地看着因為脫下“失樂園”接收治療而失去了金色護盾庇佑的塞恩思。
沒了護甲隻穿着一件單薄裡衣的塞恩思身形單薄了不少,還因為受了傷(和困惑)而皺着眉頭,比起以往強勢鎮定的樣子顯得有幾分脆弱,但卻依舊可靠,令人安心。
所以艾米莉亞笑着說:“我也不清楚我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才選擇跟上你——或許你說得對,之前我被洗腦了,現在腦子裡的水才控幹。”
塞恩思仔細觀察了一下艾米莉亞的表情,随後瞥了一眼頭頂偏移了默認角度的監控。
為了光之種躲在地底一次又一次命令安吉拉清洗自己記憶,偏執到近乎癫狂的主管竟然真的會在沒有發生暴力沖突前放松對手下職員的精神控制?
塞恩思不敢賭主管的良心和慈悲。
艾米莉亞不清楚塞恩思在發愁什麼,但她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接替塞恩思對“白夜”進行工作、收集能源,讓塞恩思有充足的餘裕思索自己的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艾米莉亞工作的福利部離塞恩思所在的收容走廊隻有一門之隔,而今天這道門一直開着,艾米莉亞的五感也被強化過,能在休息室裡看到發生在隔壁走廊上發生的事。
——她也是“白夜”的十二使徒之一,同樣與“白夜”聯系緊密,能夠學着塞恩思的樣子高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