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下午三點零七分,這場核心抑制戰打響後的第十個小時,Binah終于沒了再次站起的力氣,在一衆員工的包圍下對着監控低下了頭顱。
“真沒想到你能做到這一步。”隻有攝像頭能動的Binah掃描着自己破敗不堪的鐵皮盒子,感慨道:“不過也隻有做到這種程度的你才值得我繼續觀察下去。”
“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樣繼續做下去吧。我會留在這裡,就這樣待在你身後,注視你的一舉一動。”
說完這些話,Binah再沒了動靜,悠然自得地等待着主管的後續處理。
一名研發部的文職接到調度指令跑了進來,先是拿着一台掃描儀确定Binah機體傷損程度,後又在随身的工作筆記本上點了兩下,喊來了兩架機器人。
一台搬運Binah的主體,動作小心翼翼,避免對Binah的大腦造成二次傷害。
一台收拾Binah被打散的零碎部件,動作慢條斯理,目标明确地收集那些更有實驗價值的大塊殘片。
塞恩思勾着臉上染了血的“正義裁決者”,漏出一隻眼睛靜靜看着這一切。
戰敗後的Binah早已無力維持身上的便攜認知濾網,冰冷直白地暴露着自己非人的身軀,紅白交織的粘稠腦脊液從坑坑窪窪的鐵皮縫隙中流出,流淌到滿是塵土的破敗戰場上,構成一幕荒誕的超現實主義畫作。
可周圍人們的表情是如此平靜。
剛結束了一場持久戰役的員工們三三兩兩分部在研發部主休息室内,從戰場的廢墟中扒拉出還算完整的椅子,快活地坐了上去,一邊和同事朋友聊天,一邊等待着主管新的調度指令。
他們中有人和塞恩思一樣,摘掉了眼罩面罩給悶了十個小時的臉皮呼吸新鮮空氣,并同樣看到了正在忙碌的研發部文職。
他們看到了,卻又好像什麼也沒看到。
行色匆匆地都市白領不會在意等車路上擦肩而過的清潔工,會禮貌地為之讓路,卻也僅止于此。
他們不需要知道部長為何和主管起了争執,戰敗後的部長又為何變成了鐵皮盒子,隻需要放空了大腦聽從主管的調度,日複一日地重複着工作與鎮壓,在巨大的地下堡壘中随遇而安,在混亂的時間長河中随波逐流。
【主管是這間地下堡壘中毋庸置疑的王,必将帶領所有人走向最終的勝利與希望。】
塞恩思的頭又開始疼了。
頭頂的“忏悔”劃傷了皮膚,腦後的“洗禮”灼燒着靈魂。
更令塞恩思感到惡心的是,此刻的她仍舊站在這裡,和其他員工們一樣,等待着主管新的調度指令。
此刻不過下午三點,依照塞恩思對主管的了解,即使已經完成了核心抑制主管也不會宣布下班。
他還要收集他那該死的能源,加班加點地賺回昨夜消耗的LOB點數。
哈。
比起主管口中那些得了病的都市人,這座設施中的人們才更需要治療。
而主管就是那個神經病頭子。
一分鐘後,神經病頭子動了,按照從上到下的部門順序對閑置的員工們下達調度指令,命令他們回到各自所屬的部門等待後續的工作指令,并召回了先前調出研發部的其他輪值文職,命令他們回到這裡收拾殘局。
塞恩思冷着臉往中央本部趕,走到半路又接到了新的工作指令,命令她回到研發部,對“白夜”進行工作。
飾品“洗禮”的特殊效果,當使用者對“白夜”與“一罪與百善”工作時成功率提升16.6%(1/6)——此刻剛結束一場大型戰役的主管需要有員工對“白夜”完成一次結果為“優”的工作,獲取賜福,為設施内所有職員恢複生命值和精神值。
主管不會錯過利用異想體機制白嫖群體治療的機會。
于是,塞恩思回到了研發部,踏入“白夜”為自己所選擇的囚籠,仰頭注視着漂浮在半空的純白異想體。
祂發出了一聲慈愛的歎息,溫柔地張開翅膀,似要将塞恩思擁入懷抱。
塞恩思走上前去,沒有投入祂的懷抱,而是伸出手撫摸“白夜”翅膀上幾根略顯灰暗的羽毛。
一、二、三……十二……
十二根略顯灰暗的羽毛,十二片尤有不甘的靈魂。
他們是沒有名字的職員,是資質平庸的祭品,是主管通往勝利道路上必不可少的犧牲。
……
一段時間後,塞恩思走出了“白夜”的房間,帶着“優秀”的工作評價準備離開研發部,卻撞上了已經完成了“治療”的Binah部長。
她又換了一副軀殼,完全沒有了先前戰敗的痕迹,此刻正站在研發部主休息室中央,指揮着一群文職收拾殘局,看起來和其他部門盡職盡責的部長們沒什麼兩樣。
塞恩思沒興趣和這位在輪回的時間中打了幾百個小時的部長聊天,可對方卻攔住了她,沒頭沒尾地開口。
“勝利者理應得到嘉獎,我這個劃水的研發部長也該為主管發揮更多作用了。”
“從此往後,職員死亡将不會損壞身上的EGO裝備,你開心嗎?”
Binah饒有興緻地觀察着塞恩思的表情。
塞恩思腳步頓了頓,沒有接話,聽從導航的指揮離開了研發部,像是普通員工一般目标明确地趕路,準備回到自己的所屬部門待命。
直至她走到中央本部與懲戒部的交界處,一個容易被監控忽略的角落。
塞恩思放緩了腳步,聲音極輕:“安吉拉,我們能聊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