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對迪亞招了招,出聲問道:“一起去洗個手?”
迪亞周身郁結的死亡氣息一滞,腦袋長滿了問号,震驚地扭過頭來:“啊?您說什麼?”
甚至用上了敬語。
是他在腦葉公司待了太久,記憶出問題了嗎?塞恩思前輩原來是這種性格的?!
“嗯……洗手啊?”塞恩思不懂迪亞在吃驚些什麼。伸出自己的手,又指指迪亞的手和錘子:“你不覺得難受?”
“理解的果實”不愧是成熟的考驗,閱讀石闆過程中摸過果子的她手心黏糊糊的。
迪亞腳邊的“笑魇”巨錘也是,鋒利的獠牙上挂着幾絲紫黎明的血肉,随着巨錘開口微笑的動作流淌到地面上。
迪亞低頭,視線習以為常地對上了滿是血腥氣息的嘴。
哦,它又在偷吃啊。
習慣戰鬥的迪亞早就沒有保持儀容整潔的追求,但既然塞恩思邀請……
“好像……是有點不舒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結束了一個人的發呆。
兩人并肩往洗手台的方向走去。
控制部的洗手台建在前方不遠,是一片半開放的獨立區域。
腦葉公司的基礎硬件設施建設的很完善。一面承擔了隔斷作用的巨大鏡子面前是并排五個的洗手池,左右兩端洗手池甚至考慮到了不同人的身形差距做了高低差。洗手池的台面上,除了常用的香皂、肥皂、洗手液等常用清潔用品外,竟然還有洗面奶、卸妝膏、保濕霜和各類護膚用品。
塞恩思卷起袖子,隻選擇了一塊無香的香皂。
迪亞則更是直接,把“笑魇”丢進水池後擠了幾泵洗手液,就開始像涮拖把一樣清洗它。
汩汩水流中,混雜出了氣泡聲。
塞恩思遲疑:“你這樣洗沒事?”她還以為迪亞會拿一塊毛巾擦。
“沒事,壞不了的。”迪亞對“笑魇”沒有什麼深厚的情誼:“我還試過把護甲丢洗衣機,晾幹後也不影響使用。”A級EGO怎麼可能這麼脆弱。
“研發部會哭的。”
迪亞聳聳肩,任由“笑魇”埋在水中,打開另一個池子的水龍頭,清洗指節與指縫中的血迹。
“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前輩為什麼會再來到腦葉,還是以文職的身份?”迪亞說:“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才對?”
“喊我名字就好,前輩怪怪的。”塞恩思說到這裡就想歎氣。“加入腦葉公司之前……我還以為腦葉就是我最好的選擇。”
“世界之翼的L公司啊,家大業大,工資高福利待遇好,雖然強制要求禁止外出,但也包吃包住……你也知道我的本職工作,去哪裡幹也都是搞器械維修。”
對當時的她來說,自己的維修技藝能被世界之翼看上,也是一種榮譽了。
“負責招聘我入職的那位人事還說:腦葉公司鼓勵信息交流發展,他們會把全套再生反應堆設計圖紙和運行原理教給我,隻要我自己能學會,三十歲就能申請提前退休,退休後也能靠這項手藝成立一家小公司。”
“唉。”塞恩思擦幹淨手上的水迹,又歎了一口氣,“再生反應堆我倒是完全會造了,但退休……”
“不說這個了,你呢?”塞恩思能感覺到,迪亞是不喜歡腦葉公司的。“你怎麼也又到腦葉公司來了。”
“Hod部長來挖我,給了很高的待遇。”迪亞說,又給‘笑魇’換了一池子清水。“當時我還在T公司底層當一個小高管……雖然需要工作轉型,但L公司的首位員工對我而言更有發展前景。”
“前五天雖然加班,但一切正常。”
“第六天,主管開放了第二個部門,我才預感到有哪裡不對,但仍舊渾渾噩噩。”
“第十一天,主管把笑魇交給了我,我才想起來過去的那些事……清楚地認識到我們已經被牢牢綁死在腦葉公司這條大船上。”
“之後我就一直鎮守在控制部,同時承擔着清道夫的工作——不需要對異想體工作,隻剩下鎮壓任務,有文職死亡後就去吞掉他們的屍體。”
“……也沒什麼特别的。”迪亞說,把“笑魇”從水池裡拔出來,甩了甩水,又抽了兩張紙給巨錘擦嘴。“走吧,該回去了。”
“走吧。”塞恩思在自己手上塗了護手霜,按揉着指腹的薄繭。
兩人并肩回到了主休息室走,沒有工作的迪亞再次換了個位置坐下,抱着剛洗幹淨的巨錘,仰視着塞恩思。
“你第一次來腦葉當員工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呢?”
“你問這個啊……太遙遠了,我記不清。”塞恩思對他擺擺手,拎起工具箱。“畢竟我現在隻是文職,早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