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點,腦葉公司上層,培訓部主休息室。
所有今日存活下來的文職都參加了這次的集會,九十八個人近乎占滿了還算寬大的主休息室,甚至将同樣前來參會的兩位部長和幾名員工擠到了角落。
Bata34站上了文職們精心裝扮過的講台。
她沒學過什麼高效的控場技巧,甚至在學校都沒有當過班長,但當她站上了講台,腳尖鑲了鐵片的沉重勞保鞋與地面磕碰,沉悶的響聲過後,沒有人再繼續交頭接耳。
文職們擡起了頭,目光灼灼地注視着台上的Bata34,視線中飽含熱情,掌聲如同海浪般湧來,不顧手心通紅。
福利部的藍發部長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培訓部的棕發部長在台下為她加油打氣,幾位坐在後排的員工也慢半拍的加入了文職們鼓掌的行列。
左右兩台監控探頭調整了自己的角度,毫無溫度的鏡片映照出她的身影。
即使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也打好了集會演講的腹稿,Bata34還是有些緊張,心髒怦怦亂跳,手心裡出滿了汗。
她大多數時候隻是一位優秀的執行者。
身為器械工程師,她完美執行雇主的每一條工作需求;身為主管的員工,她堅定執行每一次的工作指令,不畏懼任何一場戰鬥。
站在這麼多人面前,還是頭一次。
她很想像是那些優秀的演說家那樣,無論何時都保持着完美自信的微笑,用熱情感染每一位聽衆……
Bata34承認自己做不到。
“歡迎大家來到文職保護協會的第一次公開集會。”她說。
“我是協會的發起人,工号Bata34,來自安保部。”她很用力的深呼吸,向台下的人們伸出了手,向他們展示自己汗濕的手心,用不完美的笑容展示自己并不平靜的心緒:“如大家所見,是一名普通文職。”
Bata34的手上除了汗迹,還有着大大小小的傷痕。
燙傷、劃傷、切割傷……工作使然,即使再用心的呵護這雙手,也難免傷痕。
“我來自安保部,我們負責這個設施的安全……”她複述着記憶中Netzach部長的名言。“ 說實話吧,這裡沒有半塊區域是安全的。”
“腦葉公司從不安全,這裡收容着大量危險的異想體。文職作為公司的重要組成部分,承擔着大量的後勤、行政、科研等非戰鬥性工作,卻連最基礎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安全的工作環境,本該是用工方提供的基礎工作條件之一。”Bata34看向監控探頭上透亮的鏡片:“這裡卻沒有。”
台下的文職們義憤填膺。Hod部長環顧四周,難過的蹙起眉,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Chesed部長又端起了咖啡杯,低頭啜飲着杯中香醇的咖啡,表情在蒸騰的水霧中看不真切。
“既然這裡什麼也沒有,那麼我們便自己來。”她不再與冰冷的監控對視,低頭看向下台的文職們:“由我們自己,建立一個保護我們自己的文職保護協會。”
“就像今天這樣,通過信息互通等手段,我們也能努力将傷亡降至最低。”
文職們又開始熱情的鼓起掌來,随後員工們又一次慢半拍的鼓掌,并且疑惑地小聲交頭接耳。
一名被朋友拉來的員工低聲問:“就像今天這樣?他們今天做什麼了嗎?”
他的朋友扭過了頭,擡手遮住自己的嘴:“你沒發現嗎?今天貪婪女王又出逃了,但隻有一條走廊上有血。”
一名文職在鼓掌的間隙回頭,很大聲的補充:“而且我們沒有在中午考驗中死人!”
Bata34在這樣熱烈的場面中有些無措:她方才學着視頻中的分享的技巧,擡起雙手分開五指然後緩慢下壓,但熱鬧的主休息室并沒有随着她的動作回歸平靜。
她隻好收回了手,努力在台上保持着得體的微笑,等待台下的人自覺停止這一波讨論。
Hod發現了Bata34的窘迫,善解人意地起身——培訓部部長十分擅長管理公司紀律、應對各種突發狀況,不過是一百二十人的小場面,很快便輕松解決,坐回自己的座位,将主導權交還給Bata34。
熱鬧的場面重回平靜,Bata34深吸一口氣,決定放棄這種不适合自己的集會主持方式。
她丢掉了預先打好的草稿,不再糾結那一段長長的、禮貌的、具有煽動性的主持詞該如何念出,将白闆拖過來翻了個面,拿起筆在上面寫寫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