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嗚,汪汪!”路過的狗被這個忽然笑起來神經病吓了一跳,狂叫着跑了。
媽,村外來了個沒見過的神經病,快來!
雲浥川側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犯病了,還是仍沉浸在幻覺中并未走出,他剛才是不是……聽見了狗在說話?
一條農村随處可見的黃色土狗在說自己是個沒見過的神經病,要去找媽,它媽是誰,一條大黃狗plus?
“哎呦大黃你吵什麼吵!你再這麼天天亂叫隔壁老何就要上門來把你宰了!他可天天盯着你等着做狗肉煲……誰啊!”一個中年女人被大黃狗半拖着走出來,因常年操勞而有些腫脹粗糙的手指不住戳着狗頭,面對雲浥川,不由露出了戒備之色。
雲浥川自動對此進行解讀:這個村子實在太小了,比全由幻境和遊魂填充的吳家村小太多,平時根本不會又外人來。所以出現一個陌生人——特别是這個陌生人穿得破破爛爛像個神經病時,立刻會引起村人的警惕,并且這種警惕不會因為自己這張臉而下降或是消失。
媽,你别戳我,老何要吃我我就咬他!
大黃狂搖尾巴,圍着女人的腳邊打圈兒,委委屈屈把叫聲壓低了。
女人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抓着手機,手機還停留在某個視頻軟件的頁面上,警惕戒備的神情掩蓋不住隐藏在深處的焦慮。
雲浥川理了理袖子,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更從容得體一些——盡管在漂流過程中損壞的衣物幾乎沒有整理必要:“我是……安南過來的,來浮川旅遊的遊客,獨自上山,突遇暴雨山洪被卷走,一睜眼就到山下了。”
他指了指自己過來的方向:“那個方向來的,走了大概半小時?大姐,你方便借我下手機嗎,我手機壞了,打個電話讓我同事來接我,不會在村裡久留的。”
雲浥川也知道這個說法聽上去像是在鬼扯,但他沒那麼多心思編一個完美無缺的謊言,反正他隻想借個手機通知楊媛媛,借不到換下一家就是了。
出乎意料,女人警惕的神色一下子就垮了下去,焦慮變得格外鮮明,握緊了手機喃喃:“……山洪啊?是真的,是真的,我就說是真的……當家的,你快出來,當家的!”
“汪!汪嗚!”大黃跟着叫起來,很快,村頭屋子裡走出來另一個中年男人,起床氣不輕。
“喊什麼喊,我剛躺下閉上眼,這誰啊這,外面來的?”
“老劉,山洪!山洪!他剛說看見了山洪!山洪啊!是真的!”
老劉惺忪的睡眼立刻睜大了,上上下下打量了雲浥川好幾遍,咂摸了一下,不由分說抓住他的手往屋子裡走:“年輕人,來,來我家坐坐,天氣熱,喝口水。”
雲浥川從容的笑容消失了。
這……什麼情況?
雲浥川抿了口水稍微緩解焦渴,靜靜聽着女人有些語無倫次的發言,大概明白了前因後果。
這事說起來還和自己有分不開的關系,吳家村是假的,可從吳家村地下湧出的水流是真的,劫雷也是真的,并且非常不湊巧的,風雨大作,成功被吃瓜網友拍到,上了新聞。
這都還在雲浥川預料之中,當代網友最不缺的就是吃瓜精神,大風大雷多少能混個“哪位道友在此渡劫”的熱搜,但洪水……
他真笑不出來了。
吳家村地下的水勢确實大,但都到了洪水的份上,自己還能全須全尾活下來?況且醒的時候身上衣服都已經半幹,附近根本沒有水。
女人繼續說道:“雖然新聞上說隻是發現了地下水,但網上好多人都說洪水要來了,我們種點田讨生活不容易,也不知道這說的真的假的,還和當家的在商量是不是該出去避一避……小夥子,你遇到那個洪水,大不大啊?這要真是山洪可怎麼辦哦……”
雲浥川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您家電話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我……我單位就是做這方面的,如果有事,我同事一定會收到消息會通知群衆的。我先給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接我,您有什麼想問的也可以當面問。”
女人唉聲歎氣,還是把手機給了雲浥川。所幸雲浥川也不是依賴電話簿的人,即使沒了手機也還記得楊媛媛的号碼,電話很快撥通,屏幕後的聲音先是疑惑,再是咬牙切齒的震驚:“雲浥川!你失蹤幾天電話也打不通,你是跑沒信号的深山老林裡了嗎?再找不到你人我就要向上面申請搜山了!你現在在哪?我讓鄭隊他們去接你,我手上還有事要忙!”
雲浥川頭皮發麻,深吸口氣:“主任,我在……你在處理浮川地下水的事?”
楊媛媛立刻警覺道:“你現在在哪,身邊有人嗎?你自己的手機呢?定位不到你,如果身邊還有人那出于保密條例我不能說。”
雲浥川秒懂,特保局作為特殊部門,有許多案子的詳情是不能流出去的,大頭就是那些非科學事件。楊媛媛這是進了保密程序,提醒自己别問不該問的。
然而對于這次的突發情況,沒人比雲浥川更清楚内情了,在女人帶着殷殷期盼的目光下,他隐晦道:“主任,勞煩您自己跑一趟,地下水您不用查了,地址您剛才記下來了吧?”
那頭的楊媛媛沒做聲,立刻挂了電話。
雲浥川很确定,楊媛媛氣得不輕。
當然,氣歸氣,來肯定還是要來的。
楊媛媛不僅來了,還來得很快,讓雲浥川懷疑她一路上吃了多少罰單。
“主任,就你一個?”
“昂。”楊媛媛應了一聲,随手丢兩件衣服過來,“就接你個人能費什麼事,局裡抽不出人,我來了老鄭就不來。這問老鄭借的衣服,你先湊合穿一下。那位呢?”
雲浥川戳戳口袋,食指在嘴唇上壓了一下,楊媛媛也就不問了。
女人一家兩口子有些緊張——偏偏這種緊張的目光又很灼熱,讓楊媛媛不太自在,等雲浥川換完了衣服就開門見山:“為什麼特地喊我過來接你?”
“主任,證件。”雲浥川提醒,“這兩位是我醒了之後最先遇到的人,他們想了解一些關于浮川地下水的事。”
楊媛媛頓了一下,慢吞吞從貼身口袋裡摸出一張自然資源局科員的工作證:“呃……想問什麼?感謝二位對我同事的救助,不過現在部門人手不足,可能不方便留太久。”
女人連聲“不敢”,看寶貝一樣用那種熱切的目光反複看了好幾遍證件才說:“那個,小姑娘,就是我想問下,那個地下水,到底會不會沖到我們這來啊?我聽說……我聽說那是洪水啊!早上還感覺地闆在晃,急得呢!問了村支書他說不該問的少打聽,可我們就指望着幾畝地讨生活啊……”
楊媛媛唔了一聲,和雲浥川對視一眼,擺出一個基層工作者該有的和藹态度:“大姐,不是的,根據我們部門的檢測報告,就是因為地殼運動等因素造成地下水湧出,不是什麼洪水。并且這些地下水都已經彙入浮川河,根據勘測,也沒形成洪水的條件。這件事目前還屬于機密,村支書是收到上級保密指令才拒絕對外說明的,您能說說是從哪看到消息的嗎?”
女人看上去鎮定了些,手機解鎖,打開一個視頻軟件尋找曆史記錄給兩人看:“喏,我早上起來摘菜時聽到的……啊,怎麼沒了,哎小姑娘你聽我說,我沒騙人啊……”
楊媛媛留了個心眼,依舊和藹道:“沒了就沒了吧,您就放寬心過日子,不會有事的,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就先走了。”
不給女人再問的機會,楊媛媛抓着雲浥川就跑,上了車打開導航才道:“我也真是服了你了,怎麼能跑到這來?你知道這離浮川多遠麼,近一百公裡!你插翅膀飛過來的?那位的情況怎麼樣?”
雲浥川舒了口氣,捧出依舊沉睡不醒的葉清一:“化形了。”
“化形……嗯?!化形?!”楊媛媛一時手滑,猛打方向盤,架勢相當吓人,“怎麼化形,他沉睡前不就已經是人形了?現在不是說因為一直沒恢複才保持原型麼?”
這都是特保局人盡皆知的事,所以也沒人不長眼睛仗着他無辜可愛弱小可憐來“蹂躏”一二——作為反面教材的自然是喵哇,每天跟着王姑娘上班看大門,幾乎是個人就會來捏兩把——極度讨厭貓或是貓毛過敏的除外。
楊媛媛自己順着這個思路說下去,痛苦地閉上眼又趕緊睜開:“所以那天電閃雷鳴一副要劈了靈武山的架勢……是他渡化形天劫?不會地震也是你們搞出來的吧?”
“算,也不算,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靈武山以前叫清漪山,山上還有一個清漪湖,湖下是清漪江水,也就是你說的洪水。至于地震,大概是是被雷劈出來的,這我不确定。”
楊媛媛又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青漪山青漪湖……青漪山主的地盤?我的三清祖師爺,你們這是把青漪山主惹毛了?不對,青漪山主似乎已有千年未出世了。”
雲浥川摩挲着手腕上的龍骨項鍊,在思考是否要把之前隐瞞下來的信息全說出來——雖說特保局肯定不會因為這種原因給自己下處分,補交報告那是絕對少不了的。報告這種東西,自然是能不寫就不寫。
于是他斟酌道:“所以我說,此事說來話長……”
挑挑揀揀和楊媛媛說了能說的,楊媛媛邊開車邊歎氣:“你們倆是爽了,我們這幾天善後快累死了,地震啊,震級還不小!浮川壓根不在地震帶上,我們一邊調查一邊想合适的理由搪塞也是也很累的好嗎?還好青漪湖水隻是暫時性水位上漲,造成了洪水的假象,最後還是并入浮川河道,不然……”
雲浥川:……
這話他沒法接,而且他和葉清一又是被火燒又是被水淹又是被雷劈,到底爽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