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導端的就是一副長輩的架勢，打打鬧鬧的玩笑話硬是被他說出了三分壓迫。
萬念成笑着回應：“得，成我的不是了。您這男主角用的可還順手啊？我沒騙您吧，從我這兒出去的，那身手錯不了。您組裡的事兒我聽說了，今兒難得過來一趟，你看中我這哪個演員了就告訴我，我馬上給您牽橋搭線。”
李導佯怒：“去。我的項目還用得上你牽橋搭線，你組裡這幫老家夥有一半兒都是我送劇本才看上了你的戲，要不是因為那事兒，我今兒還不得空過來呢，當然，我要是來不了，小賀肯定也是來不了的，你就偷摸樂吧。”
萬念成根本沒在怕的，當即反駁：“那不一樣啊，您這次要的是新人，這我還是幫得上忙的。”
李導：“好小子啊，行，待會咱就看看。這位是？”
沈尋知見李導突然看向他，微微點頭伸出手：“李導您好。”
萬念成提起這事兒就高興，攬着沈尋知的肩膀笑着說：“這是我親外甥，《西沉》裡邊跟賀言聲有幾場對手戲，現在念書呢，被我抓過來參加殺青宴的。”
李導跟他握完手，轉頭問萬念成：“噢？是電影學院？”
萬念成頗有成就感地擺擺手：“不是，在帝美，聯考全省第一，入學專業第一，我們老萬家最優秀的寶貝疙瘩。”
每次在外人面前誇自己大外甥，萬念成從不吝啬，經常把沈尋知說的想找條地縫鑽進去，今天是舅舅的大場合，沈尋知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隻能默默應下來，釘在原地尴尬陪笑。
當他看到賀言聲那沒繃住的、微微抽搐的嘴角時，還不着痕迹地沖人擠了下眉頭，以示警告——不許笑。
李導微微點頭：“後生可畏啊，你這外甥看着可比你順眼多了，你反思一下。”
萬念成側身開道：“得，我反思，您請上座，來，這邊。”
萬念成陪着李導，周栩年跟在後面，沈尋知和賀言聲就落在隊尾湊了一隊。
幾人之間隔了點小距離，沈尋知趁人不注意小聲問：“賀老師，我說要參加殺青宴的時候，你怎麼不告訴我你也要來啊？”
賀言聲：“說了不就沒有驚喜了？見到我高興嗎？”
“嗯，高興。”沈尋知頓了頓，“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這樣我從知道的那一刻就會開始高興。”
賀言聲側首看他，沈尋知臉上挂着微笑，目視前方，眼底似閃着細微的光。
賀言聲：“好，以後都告訴你。”
一行人走到餐桌，萬念成和李導在中間落了座，周栩年長腿一邁坐在了李導左手邊的空位上，給人倒酒。
滿桌就剩下萬念成右手邊的兩個空位，自然落到了沈尋知和賀言聲頭上。沈尋知緊挨着萬念成坐下，身邊的賀言聲給他倒了一杯橙汁。
他狀态太自然了，紳士風度在任何場合都是最好的掩護，連萬念成都沒看出什麼問題。
沈尋知：“謝謝。”
衆人齊聚，晚宴開始。
身為總導演的萬念成端起酒杯，腰身挺拔地站起來，做了一段慷慨激昂的緻辭。
萬念成：“今天，是《西沉》的殺青宴。過去一年多裡，我們大家咬牙奮戰，經曆過各種各樣的困難，無論是台前光鮮亮麗的演員，還是幕後默默堅守的各位，是你們的專業和敬業，才有了《西沉》的今天。這個項目我籌備了很久，開頭并不是很順利，感謝大家願意和萬某一起創建《西沉》世界。開機以來這五個月，希望大家都跟我一樣，有體會、有收獲，以後的日子回想起來，能覺得不虛此行。都在酒裡，敬大家一杯！”
雷鳴般的掌聲響徹廳中，椅子和地毯的摩擦聲細不可聞，錯落起伏于各個角落，全場高舉酒杯共飲，人人臉上都洋溢着歡笑。
整頓飯萬念成都忙得無暇進餐，跟李導聊得嘴就沒停過，後半場那些演員一個接一個過來敬酒，沈尋知隻好不時給他碗裡添點菜肴，讓舅舅不至于空腹喝醉。
賀言聲除了最初那一杯橙汁外，再沒跟沈尋知有額外的互動，兩人表現的像參加年會的同事，吃飯為主，偶爾三言兩語聊幾句，根本看不出他們的關系。
自然也沒人發現紅色桌布之下，兩人腿側緊密相貼，無聲地訴說着隐晦至極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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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萬念成喝的不省人事，李導也好興緻地多飲了幾杯，兩人被各自身邊的人攙着走，臨散場時還在約戲。
告别後，賀言聲和李導的助理一左一右帶人離開，周栩年拖着萬念成回樓上房間，沈尋知默默跟在後面。
小情侶好不容易見上面，話都沒好好說幾句，分别就猝不及防地來了。
等電梯時沈尋知回頭看了一眼，大門口早沒了人影，心裡有些發酸。
周栩年扶着萬念成，關心地問沈尋知：“知知？今晚吃飽了嗎？阿成昨天看菜單，特意給你加了幾個菜。”
“飽了，菜挺合胃口的，一晚上我都在悶頭幹飯。栩年哥，你讓我幫你一下吧。”
周栩年拒絕道：“不用，阿成又高又重，要是脫力了怕壓着你，好歹我也是Alpha，比你有勁兒，我口袋裡有房卡，你幫我刷門吧。”
“哦行。”沈尋知從外套裡摸出房卡，默默跟在兩人身邊，“我舅舅喝醉了挺重的吧，很少見他醉成這樣，你呢栩年哥，你今晚喝酒了嗎？”
周栩年搖搖頭，嘴角帶着笑意：“其實今晚最該喝醉的是我才對，但我和他，至少得有一個人保持清醒。你明天幾點的飛機？我送你去機場。”
沈尋知：“周日要趕着回去上晚自習，得早點走，我買了上午十點多的機票，吃個早餐就得出發了，你不用特意送我，殺青以後還有一大堆事呢，我自己能走。”
“大老遠把你叫過來，就吃頓飯？明天阿成醒了要怪我安排不周了。”
沈尋知刷開房門，幫周栩年攔住門闆：“舅舅哪裡舍得啊，他怪我不聽話都不會怪到你頭上的。好啦，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想我好，我也想你們好啊，舅舅這個樣子，你今天晚上得照顧他吧，要是還惦記着明天早起送我去機場，我媽知道了都得罵我兩句不懂事兒。”
周栩年把昏睡過去的萬念成擺上床，松了下肩膀：“真不用送？”
沈尋知點頭如搗蒜：“嗯！我已經成年了，正兒八經的大學生！我真的可以，放心吧。”
周栩年摸摸他的頭：“好，知知長大了。那我明天就不去了，過段時間帝都見。”
“好。”
沈尋知從房間退出來的時候，周栩年剛擰了帕子，正在給呼呼大睡的萬念成擦臉。
不知怎的，周栩年小心細緻的動作透過門縫，被沈尋知納入眼底，後者竟是呆了幾秒，才緩緩合上房間的門。
沈尋知也說不上來為什麼，隻覺得周栩年擦拭的每一下都透着無法言說的溫和，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好像多看看，就能貪圖到哪怕一秒的暖意。
舅舅這邊睡下了，不知道李導怎麼樣，沈尋知跟賀言聲發了消息，還沒得到回複。
沈尋知不得不承認，今晚見過賀言聲後，積壓在心底的情緒有些崩盤。
他以為自己平衡地很好，學習上心、工作細緻、戀愛樂觀，每個部分都做到了極緻。
見到賀言聲的瞬間，他知道自己錯了。
錯的離譜。
沒人能真正習慣戀愛中的錯頻，那些沒能及時回複的消息和電話，都沒有過去，它們隻是藏在看不見的暗面，等着某一刻燈火劃過，被人發現。
今晚就像一枚帶着燈的餌鈎，安撫下去的思念、自我開解的适應、無數次落空的分享欲，都在見到真人的那一刻觸底反彈。
哪有什麼“不介意”，隻是束手無策而已。
他的房間和萬念成同層，情緒不高地默默往裡走，很快就到了門口。
沈尋知剛把門刷開，還沒松手，便感覺到有人在向這邊靠近。
鋪了地毯的緣故，走廊中回蕩的腳步聲并不清晰，起初沈尋知沒太在意，随着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莫名覺得這人走路節奏有些熟悉。
下意識探頭一望，徐徐靠近的身影高大颀長，棕紅色大衣版型寬松挺闊，罩在黑色襯衣上形成某種無法形容的視覺溫差。
來人行至門前，輕輕靠着門框，問：“沈老師，能不能請我進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