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頭，烏發如瀑從肩膀瀉下，襯得明豔的面龐嬌小可人。

凝凝當然沒法說話，它兩隻爪子扒着方貴妃的手臂，仰着頭咕噜咕噜個不停。

逗了會兒貓，困意再次泛上，方貴妃把凝凝放到枕頭邊上躺下，說：“既然來了就陪我睡一晚吧。”

方貴妃從被中探出一隻手，用指甲輕輕梳理凝凝長長的毛發。

凝凝扭身露出肚皮往方貴妃這邊蹭，乖到人心坎裡去了。

“我幼時養過一隻很漂亮的小白貓，也是長毛，想來和你挺像。”方貴妃臉上是她自己不曾察覺的溫柔，“同你一般親人愛撒嬌，隻是運氣不太好，偏偏被我撿了回去。”

記得那隻貓被丢掉後，她還悄悄派人去尋過，卻未尋到。一隻被人丢棄的貓而已，有誰會注意呢？

這麼多年過去，想來連死後的骨頭都沒一根完整的了。

方貴妃還記得母親讓人把貓帶走時，斥她的話。

——玩物喪志，白費我們對你的培養。

“他們自來都教我，為了方家的榮耀，要做到最好，要做頭名，為此要拼命去學，去搶，不擇手段。”方貴妃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漫不經心地說，“他們都想要我走姨母的老路，為此把我送進宮，養在姨母膝下。”

入宮後，時時刻刻都有人提醒她，要想方設法讨皇帝的歡心，因為那是她未來的丈夫，會給她，給方家都帶來無比的尊榮。

她要學着不着痕迹地逢迎，要學着欲擒故縱，要溫良大方，謙恭有度，要讓皇帝喜歡，要讓先帝喜歡，要讓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再好不過的女子，要比望甯城裡其他大家閨秀更适合做皇後。

方貴妃一直做的很好，她原也把後位當做自己一生所求，甚至就差臨門一腳……

記得皇帝回來後宮中設宴，方貴妃衣服裡藏着布包，以作成懷孕之态。她早已聽聞皇帝帶回了一個鄉野女子，隻是不覺得對方會對自己有威脅，因此不以為意。

直到皇帝衆目睽睽之下牽着那個女子走到上首，毫不避諱地讓她坐到那個屬于皇後的位置上。

太後面色鐵青，低斥一聲：“皇帝！”

妃嫔官眷相互交換視線，滿目驚訝惶然。

臣子正欲規勸，皇帝已經不容置疑地下達了他的旨意。

方貴妃的目光隻在那個搶了她皇後之位的女子身上停了片刻，旋即落在了那個身着明黃色龍袍的九五至尊身上。

萬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啊。

方貴妃眼睫垂下，投下的陰影掩住眸中翻湧的情緒，她歪頭咂摸了下這句話，極輕地笑了。

是了，她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她不要做最尊貴的女人，她要做的，是那個最尊貴的人。

“喵嗚？”凝凝抱着方貴妃的手舔了舔，大大的貓眼中是清澈的愚蠢。

方貴妃覺得自己可能是困昏了頭，居然對着一隻貓說這些。

不過也可能是她身邊太久沒有可以讓她傾訴的人了。幼時的抱怨和心事隻能對着貓說，沒想到長大後還是這樣。

方貴妃唇角帶起一抹嘲諷的笑，圈住凝凝拉進被窩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了。

等方貴妃呼吸漸漸平穩，凝凝伸出爪子尖，撥了撥她纖長濃密的睫毛，像去觸碰花叢中警惕的蝴蝶般小心翼翼。

你也曾想念我嗎？

凝凝緩慢地眨了眨眼，在心底說，沒關系，你什麼話都可以和我說。

我不會向你父母告密，我不會斥責你，我不會覺得你做的不夠好……你是最好的。

被丢棄後，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