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驟降,風攜着濕氣吹過,很是涼爽。不遠處幾棵高矮不一的樹在雨中模糊成了朦胧的影子,看不真切。
馬車碾過水坑駛來,擋住了楠江看向對面的視線。
南知意探手撩開簾子,笑道:“小公子,事情辦完了嗎,該回去了。”
楠江仰頭懵懵地看了南知意片刻,袖中的瓶子燙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他喉間發緊,避開南知意伸來的手,自個爬上了馬車。
南知意的手不自覺緊了緊,面上笑容不變。
簾子放下後不久,馬車便又動了起來,雨打在車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越發顯出車内的安靜來。
南知意和楠江分坐兩端,寬敞的馬車中好似被人劃出一道看不見的楚河漢界。
楠江隔着衣服捏了下袖中瓶子,他做賊心虛,完全不敢看南知意。
而南知意手中拿着的書許久都未翻過一頁。
馬車就在這樣詭異的氛圍中一路回了宮。
待一回東宮,楠江便一頭紮進了偏殿,火急火燎的,連撐傘的宮人都險些追不上。
“小公子怎麼跑那麼急,也不怕摔着。”福全擔心道。
南知意斂了笑,說:“或許不願同我呆在一處吧。”
福全頓時噤聲。
偏殿,楠江摒退所有宮人後,才敢把袖中的東西取出來。
他床頭有暗閣,往日從不曾用到過,如今總算派上了用場。
藏好裝毒藥的瓶子,楠江翻身呈大字躺在床上,盯着頭頂帳幔上的海棠紋樣發呆。
藥到手了,接下來的問題是,該怎麼下到對方身上呢。
還有……
楠江翻了個身,心中搖擺不定。
瓶子裡的藥夠用兩次,他要不要一起用掉呢……
相比起瑤華宮裡的那個人,明明邊上有個人更容易得手不是嗎。
反正他對你沒有防備,反正他是你仇人的孩子,反正是他欠你的,不是嗎?
心底的惡念不受控制地滋長。
楠江鴕鳥似的埋進被褥中,仿佛隻要不聽不看不想,那些尖銳的問題就不存在一樣。
他曾經以為遇見南知意是他一生中最大幸運,他也曾把南知意當天神一樣崇拜,可這一切情感都随着身世的解開變成了一個吃人的漩渦,要把他攪碎在其中。
人的感情最怕愛恨交雜,這樣複雜的感情傷人最傷己。
難做決斷,也難明是非。
且不論做個什麼樣的決定,最後都一定會後悔。
早知如此,最初不如不遇見。
楠江手指指節用力到泛起青白的顔色,把被褥捂得死緊,幾乎喘不過氣來。
莫約過了許久,又或隻過了三息的時間,楠江才趕在要把自己捂死前松了力。
“罷了,左不過再送一條命去贖罪而已。”細語聲消失在錦被之中,難言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