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江花好段時間,才習慣晚上一個人睡。那會他成天都在打哈欠,因此畫廢了好多紙,被趙澄擰着耳朵罵。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楠江日漸長大,卻還是改不掉那股黏人勁,且在周雲娘她們陸續出宮之後,他能黏的人越來越少,幾乎整天整天地追在南知意後面,要不就是和南昭他們出宮去玩。
楠江十四歲那年春天,周雲娘在确信南知意不會傷害楠江之後,終于放心出宮了。
當天夜裡,楠江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十歲時就離開了皇宮,一個人住在小屋子裡。照顧他的是一個大嬸,家裡有好幾個孩子,能分出來陪他的時間很少。大多時候,楠江都是獨自一人坐在門檻上發呆,夜裡害怕時也沒人能安慰他。
不過這些,習慣了也都還好。
他十一歲生辰那天,大嬸給他帶回來一個消息,畫屏去到了瑤華宮,不慎摔碎皇帝禦賜之物,被打了五十杖,筋斷骨折而亡。
十二歲時,他心中擔憂,多次追問宮中的姐姐們,大嬸無奈告知了他一個消息,原來他剛出宮不久周雲娘就成了太子殿下的通房。也就是因為周雲娘被太子看上,她們才會選擇送他出宮。
而清露一直沒能打通出宮的門路,因為她不願與一個太監對食。
直到夢境結束,楠江也再未見到那些溫柔善良的姐姐們。
“!”楠江從夢中驚醒,胸膛劇烈地起伏。他坐起來,擁着被子發呆,目光落在床帳上隐約的紋路上。
黑暗化成墨色的綢緞,将楠江密不透風地裹了起來,已經快要呼吸不過來。他光着腳跳下床,什麼都沒拿就跑了出去。
“小公子?做噩夢了嗎?”守夜的宮女瞧見楠江沒穿鞋子,想把他拉回來,“等一下,鞋子!”
楠江腦子裡都是之前的夢,滿心惶恐驅使着他去尋那個最信任的人。他跑得很快,宮女連他的衣角都沒摸到。
“等等,這樣會着涼的!”宮女被楠江甩在身後
冬寒未褪,冰涼的地面将楠江的腳凍得發青,他顧不上這些,“啪嗒啪嗒”跑過小徑,一直跑進了南知意的寝殿。
路上遇見的侍衛和宮人都認識楠江,還沒想好要不要攔,人就已經跑過去了。就這樣,他暢行無阻地跑進了寝殿,撲到了南知意床上。
“唔……楠江?”南知意被楠江的動作弄醒,輕拍了拍他的背,“怎麼,是做噩夢了嗎?”
“嗯。”楠江把頭往南知意懷裡埋得更深了些,“今天晚上,我想和哥一起睡,就一晚。”
“好。”許是因為剛被吵醒,南知意聲音有些啞。
楠江正要往床上爬,宮人走進來,在屏風後頭低聲請罪:“請殿下恕罪,奴婢沒能攔住小公子,竟就讓他這樣跑出來了。”
南知意撐起身,就着微光掃了眼楠江,發現楠江不僅隻穿着單衣,光着腳,身下壓着大半的床幔。
看來是真的很害怕,連撩開床幔都沒想過,就這麼直接撲上來了。怎麼這麼笨啊。
南知意把楠江拉上床,無奈地想着。
他怎麼就教出了這麼個笨蛋。
“無事,你出去吧。”床幔放下,隔出隻屬于他們兩個的空間,南知意的聲音從厚重的帷幔後傳來。
“是。”宮人垂首退下。
“哥……”楠江意識到自己可能做了件不好的事,惴惴不安地偷瞄了南知意一眼,“對不起。”
南知意探手摸了摸楠江冰涼的腳,垂眸說:”沒事。有覺悟哪裡不舒服嗎?”
楠江抱着南知意不撒手,說:“有點冷。”
夜色掩蓋中,他沒注意到南知意因失血而蒼白的臉。
南知意不動聲色地将楠江圈在腰上的手往上拉了拉,避開了自己腰側的傷口。他拉起被子,把兩個人都蓋了進來。
楠江被南知意帶着躺下,熟悉的氣味和懷抱,驅散了噩夢帶來的恐慌。
“做什麼夢了?”南知意拍着楠江的背,輕聲說,“能和我說嗎?”
“能。”楠江一邊回憶夢的内容,一邊巨細無遺地講給了南知意聽。他的描述瑣碎又不連貫,南知意沒有半點不耐,從始至終卻認真地聽着。
等到楠江說完,南知意将人按進懷裡,低聲安慰:“别怕,夢都是假的。你的姐姐們都還好好的不是嗎,隻要你想,明天就能去看她們。”
楠江低低地“嗯”了一聲,縮在南知意懷裡睡了。
感覺到懷中人漸漸平穩的呼吸,南知意眸光微沉。
他剛才哄楠江的,其實楠江所夢到的都是真的,那些是他上一世所經曆過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