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的申時三刻,南知意照例來尋楠江。
趁着宮女們都還未回來,楠江才敢将南知意送的書拿出來看。
南知意坐到楠江身邊,問:“有什麼不會的字或者不理解的地方嗎?”
南知意走後,楠江都會再自學一會,有不會的就會隔日來問南知意。
楠江指着《弟子規》上的字句,說:“這個。”
“冬則溫,夏則凊。”南知意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侍奉父母要用心體貼,冬日天寒需得替父母溫暖被窩,夏日睡前則要替父母打扇扇涼……”
楠江一邊咬着雞腿一邊聽南知意說話。
看着楠江清亮的眸子,南知意戳了下他腮幫子,說:“先吃吧,吃完我們再學。”
“好。”楠江低下頭,全心全意對付雞腿。
南知意撐着臉,随意地和楠江說着話:“對了,你想出去看看嗎?雖然已經入冬了,但禦花園的風景還是挺不錯的。”
楠江眼睛一亮,卻又想起什麼似的,整個人頓時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失落地說:“不行,昨天雲娘姐姐特意叮囑了我好幾遍,讓我别出去亂跑。我覺得她可能發現什麼了,這幾天她真的不太對勁。”
南知意摸着楠江的頭,說:“别擔心,不會有事的。”
送長命鎖時,南知意就想過被照顧楠江的宮人發現了該如何。盡管很對不起楠江,但南知意不能讓楠江脫離可掌控的範圍,他的身份對南知意是個隐患。
南知意在心底歎了口氣,目光轉回面前的書頁上。
楠江很聰明,基本不需要南知意教第二遍,他也很單純赤誠,由此可見周雲娘他們将這孩子保護的很好。而楠江對南知意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崇拜,讓南知意愈發愧疚了。
走之前,南知意問楠江:“明天有什麼想吃的嗎?”
楠江望着南知意,認真想了片刻,說:“想吃桂花糖!”
“好。”
南知意鑽出牆洞,還未走多遠,等在暗處的商黎便現出身形,追在他後邊往回走。
身後忽然多出腳步聲,南知意回頭掃了眼,問道:“如何了?”
他之前讓了商黎注意一下周雲娘親人的動向。
半月樓的殺手武功普遍不強,他們最厲害的是僞裝和輕功,商母是其中的佼佼者,商黎更是青出于藍勝于藍。這樣的本領卻被用來盯梢宮女,商黎易容下的臉滿是黑線,但還是低聲說:“周雲娘托了太監小全子打點關系,把那孩子裝在木桶裡和穢物一起運出宮。”
“倒是意料之中。”南知意說,“看來明天得去見見這位叫雲娘的宮女了。啊,對了,還得帶着桂花糖。”
商黎忍不住問:“殿下為何對個來曆不明的孩子如此上心?”
南知意沉默片刻,擡眸望着被朱紅宮牆圈起的天空,說:“許是我欠他的吧。”
前世南昭登基後,今生南知意親眼見過活着的江皇後,與長大後的楠江至少有七分相似,且他的年歲與生辰都對得上……
商黎不知南知意内心的想法,聽了他的話,更是覺得一頭霧水。
回到瑤華宮,南知意便進了書房,稱自己要溫習明日的功課,不許人打擾,隻有福全和商黎跟了進去。
“殿下,你要的東西奴才尋來了。”福全雙手捧上了一根簪子,鍍上的薄銀已經脫落,露出裡面的銅胎,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這是周雲娘進宮前送給周家娘子的。奴才吩咐人花了重金買下來的。”
南知意拿起簪子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将桌上的夜明珠賞給了福全。
他指腹摸過簪子上的劃痕,在心中道了句對不住了。
入夜,楠江正抱着半個饅頭就着點鹹菜在啃,周雲娘忽然說:“楠江,過幾天姐姐送你出宮好不好?”
楠江整個愣住,茫然地說:“雲娘姐姐,為什麼突然要送我走?”
他好奇外面的世界,但他更想呆在熟悉的家人身邊,而且他近來才剛剛交到朋友,才開始念書……
楠江轉頭看向一旁的畫屏和清露,低聲說:“姐姐,我舍不得你們。”
畫屏搖搖頭,攬住楠江說:“我們又如何舍得下你呢?隻是你到底不能名正言順地留在宮裡啊,若是讓人發現,你便活不得了。而且你想呀,姐姐我們想出宮都還出不去呢,不知要在這宮裡困到何年何月。”
“已經過了七年了,我們這些身不由己的小宮女能護着你多久呢。”清露也坐到楠江身旁,說,“楠江,皇宮雖然華美,卻不是個好地方,能早些走就早些走吧,等以後我們出去了再去尋你。”
周雲娘彎腰對楠江說:“到了宮外,小全子會照顧你的。戶籍和身份以後我們慢慢想辦法。”
旁的宮女也湊上來安慰楠江:“是呀,楠江你不是喜歡畫畫嗎,外面可以入畫的美景可比宮裡多多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寬慰楠江,可即使如此,楠江還是高興不起來,饅頭也不啃了,垂着腦袋一聲不吭,像隻被抛棄的小狗狗,若是有耳朵和尾巴,此刻估計就一起耷拉下來了。
見楠江如此,周雲娘心裡難受,可也别無他法。
睡覺時,周雲娘看着躺在她與畫屏之間的楠江,瘦瘦小小的一隻,再長兩年也占不了多少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