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間,徐安逸踉跄下車,向醫院走去。心中焦急萬分,腳步卻異常緩慢。潛意識裡,她在刻意拖延,拖延或許已然開膛破肚的人生。她自然想趕去安安身旁,擁抱撫慰他。然而,她又不願看見弟弟,懼怕面對或許有的悲傷。長長的回廊,因望不到盡頭,而令她心安。當遠處出現模糊人影,徐安逸的腳步慢了,最終停在幾步之外。她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勒住,不能前進,無法呼吸。身旁的鄭曉峰,似察覺出她的異樣,牽起徐的手,輕輕握了握,指間傳來微微暖流。“别怕,萬事有我。”鄭曉峰柔聲道,徐安逸鼻尖發酸,胸中憋悶,眼前一片水氣。縱然,她能雲淡風輕地面對生命裡的狂風巨浪,不懼不屑也不傷。此時此刻,依然脆弱怯懦得一塌糊塗:倘若母親不在,她要如何……不!她不允許有那樣的‘倘若’!!!她的人生,空空如也。老天費盡心思搶走了許多許多,她忍了、扛了、頑強怼回去了。可是母親,她隻剩母親了,唯求其平安順遂,難道過分麼?!!!
手術室外,寥落坐着兩個身影:驚魂未定的男孩,溫聲勸慰他的男子。似察覺有人靠近,男孩擡起頭,望向來處。待看清是誰後,他毫不猶豫飛奔而去。身後的男子,疼惜地望着前者背影,須臾之間,神色已漸漸轉暗。怎麼會變成這樣?沉穩隐忍了半輩子,今天為什麼如此沖動?懊惱悔恨陣陣襲來,男人心中翻江倒海,五味雜陳。那女人若有個不測,他該如何面對他?!!!
另一邊,徐安逸環抱沖進懷裡的男孩,輕輕拍撫他的後背,暖聲勸慰。她不敢問母親現狀,男孩無助的哭泣聲,已讓她的心千瘡百孔。漸漸地,男孩止住哭聲,拉着徐安逸向手術門前走去。滿面陰郁的男人,慢慢起身,望向徐安逸。四目相對間,他的眼神有些怔忡。徐安逸眸光微閃,繼而認出對方:“林……先生?”林守正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五髒六腑翻湧着,臉色更加難看:“你……就是安安的姐姐?”徐安逸正欲開口,身穿白褂的醫生,恰巧推門而出。
“醫生,我是病人女兒,她……還好嗎?”問題抛出,心驟然停止跳動,徐安逸沖動地想要捂住耳朵。望着滿臉疲倦、神情嚴肅的醫者,她的心不斷往下沉,腦中空白一片。
“唔……病人性命無憂,然而,”醫生語氣沉重,幾分躊躇,幾分歎息,“雙腿卻保不住了。”
徐安逸有些恍惚,一時之間愣在原地。直到醫生離開,她依舊愣愣的。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徐安逸眼眸終于轉了轉,面色漸漸松弛,深深吸氣,緩緩吐氣,循環往複間,心謹慎地跳動起來。眼裡似有微光,嘴角透出淺淺笑意,不可置信的笑。鄭曉峰再次握了握徐的手,像是回應此刻的情緒。他能理解她,徐安逸呼氣的那一瞬,悲傷與慶幸深深交織着:她不是孤兒,她還有媽媽,太好了!!
又緩了緩,心神皆定,徐安逸轉身道:“安安,你跟曉峰哥哥回家。先洗個澡,今天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