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被吸進來的吧。”他繼續着既肯定又肯定的語調,神情卻十分放松,松弛的像是個導遊在介紹景點:“這地方還挺古怪,連個陣眼也沒有,一堆的魂偶。”
趙七月心頭一凜,他們此刻恐怕身處在招魂旗之中。
人生天地間,人死當然要魂歸地府,隻要生死簿上一勾,魂魄便會離體,再由鬼差押送到地府。但世間總有執念深重之人,不知道自己已死,魂魄整日遊蕩在人間,渾噩無知。久而久之,陰陽秩序便開始失衡,為了給迷途魂靈指引歸途,一個方士制出了招魂旗,隻要鈴聲旗動,魂魄自然會跟着它走。奈何此法後來卻被心術不正之徒利用,将招魂旗化作吸魂煉魂的邪器,把魂靈禁锢其中,成為任其驅使的傀儡,變成如今的魂偶。
魂偶本就是靈魂所化,方生方死,方死方生,這世間恐怕也就陰兵能與之抗衡。
“要不要過來坐坐,那邊還得有一會兒呢。”時起仰着頭,笑着拍拍身側的位置。
這話說得仿佛是在旁觀一出與他無關的戲,那身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衣服在他的五官下顯得不那麼普通,就連他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不尋常的氣息,趙七月隻覺此人并非池中物,還是少接觸的好,于是淡淡道:“你自便。”
“想跑?晚了!”天空再次傳來陰測測的聲音,血霧越來越濃,趙七月感到一陣陣寒意從腳底竄上來。地上的刀劍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撥弄着,晃動個不停,發出令人麻麻的金屬摩擦聲,她死死盯着那團越來越清晰的血霧:“你不是鬽?”
血霧翻滾着,發出尖銳刺耳的笑聲,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一個模糊的人形漸漸顯現,那顆頭像是一副框,不停的換着不同的臉:“我們生是大将軍的兵,死是他的鬼。”
趙七月瞳孔微縮,這血霧并非鬽!她想起古籍中關于鬽的描述,皆是無形無相,飄忽不定,長附着于器物上,從未有過化形之說。而眼前這團血霧,不僅能凝聚成人形,還能口吐人言,顯然是被操控的傀儡。隻是,操控這萬千怨靈的幕後黑手,究竟是誰?
趙七月語氣輕蔑:“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角色,原來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怎麼,你們效忠的主子,就是這般教你們裝神弄鬼,吓唬小姑娘的?”
血霧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開了鍋,尖銳刺耳的聲音幾乎要刺破耳膜:“大膽!竟敢對我們大将軍不敬!”
“不過是個身首異處的失敗者,他都瞑目了,你們在這吆喝什麼勁呢?”時起不鹹不淡的直起身站在趙七月身側。
“将軍沒有敗,都是那個妖女……”血霧劇烈翻滾起來,無數張扭曲的面孔在血霧中浮現,憤怒的咆哮聲震耳欲聾,突然,不停變換的臉不動了,死寂一樣的眼睛死死盯着趙七月,那怨毒的眼神看得她心裡直發毛,好像她挖了他們家祖墳似的。
“妖女!是你!你還活着!”血霧中傳出一聲聲凄厲的嘶吼,仿佛要把趙七月撕成碎片。那聲音充滿了仇恨,聽得人頭皮發麻。
“妖女?”趙七月一邊靈巧地躲避着怨靈的攻擊,一邊在心裡飛快地過着劇情,照這群怨靈的尿性,再結合之前看到的紅衣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将軍與紅衣女子的愛恨糾葛,按照套路,這個女子的最終下場一般都很慘。在她已知的記憶中,确實不知道有這麼一段故事。
時起不慌不忙地劈開身前的怨靈,用一種“你又惹事了”的眼神掃了她一眼,懶洋洋地問她:“你什麼時候得罪他們了?”
“我哪知道。”趙七月翻了個白眼,“我要是真有這本事,早就把他們全送去輪回投胎了,還能留着他們在這兒礙眼?”
時起“啧”了一聲,剛想開口,卻見那團血霧忽然劇烈地翻滾起來,無數張面孔在其中扭曲、掙紮,仿佛在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是你!就是你!妖女!你害死了将軍!我要你償命!”
趙七月怔怔地看着眼前人,腦子猛地回響起一首歌“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的英雄~小哪吒……”而且越想擺脫,放的越歡,就好像點了循環播放一樣。
這時,時起突然臉色一變,陰沉的眼睛像是化不開的冰川,盯着她的胳膊:“你……”
趙七月低頭一看,隻見自己的手臂上,竟然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黑色的血液不斷湧出,散發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時起臉色凝重,連忙從懷中掏出手帕,想要幫趙七月包紮傷口。
“别碰!”趙七月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這血有古怪!”
話音剛落,就見那黑色的血液迅速融入血管中,像是有生命一般,順着趙七月的經脈蔓延開來,如同跗骨之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爬上趙七月的脖頸,那詭異的景象看得時起頭皮發麻。
“你怎麼樣!”時起想伸手去抓趙七月,卻被她一把甩開。
“别過來!這玩意兒邪門!”趙七月咬着牙,拼命壓制着體内亂竄的力量。
然而,那股力量卻像是決堤的洪水,勢不可擋地沖刷着她的理智。趙七月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嗜血的狂暴。
“七月,趙七月。”時起的聲音帶着焦急,趙七月來不及細想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名字的,隻覺得頭部一陣劇痛,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骨骼在扭曲變形,皮膚上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啃噬,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想要放聲尖叫。
對面原本還在看好戲的鬼面,此時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驚疑不定地看向趙七月,那雙發白的眼球中第一次露出了忌憚的神色。
“這女人……是什麼東西?”鬼面低聲呢喃着,握着骨笛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