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潤吉迅速趕來回應：“啟禀少帥，方将軍向元帥請命率兵破谷，她剛和十二皇子、滄海将軍出營了！”

正嘯神色一震，轉身便要回營穿盔甲，可才走兩步，身子猛然一晃，強撐着營帳木柱，隻覺一陣頭暈目眩。

“莫非就你能打戰，”這時，一道蒼老卻穩重的聲音傳來，“你就這麼不相信她？”

他猛然回頭，隻見老太君撐着拐杖緩步而來，眉眼冷厲而沉靜，衣角微濕卻神色如山。

“她行兵布陣，早已不比盧家人差，而且她總有奇招！”老太君緩緩道，聲音不高，卻字字擲地有聲。

正嘯垂下眼睫，眼底波瀾翻湧，卻終究沒有再說半句，他何曾不知道老太君說的這些，可是百行谷内兇險萬分……

百行谷内，霧氣沉沉草木濃密，常年陰雨不止，濃濕如毒瘴。茉雲帶着一行人抵達谷口，未做停留，便趁着夜色緩緩入谷。夜色漸深，山谷間鬼影幢幢，枯枝間寒鴉亂叫，好似真有百鬼夜行……

但她從無畏懼，她命衆人卸下并打開所攜的數十麻布袋，士兵們一一照做，小心割繩，頓時“吱吱——沙沙——”

麻袋一開，竟是成千上萬條蛇翻湧而出，大小不一，花紋各異，如潮水般迅速沒入山石草叢之間，頃刻間，谷中蛇聲四起，陰風撲面。

茉雲站在山道之上，披着墨色鬥篷，冷眼望着這一切，唇角卻勾起一抹冷笑：“百鬼夜行？既是這鬼魅寒毒之地，那便以毒攻毒，看看這瘴谷藏魂，是不是怕蛇。”

果不其然，不過一炷香光景，谷中深處便傳來陣陣慘叫與驚呼。起初零散微弱，随後此起彼伏，好似山林都在嘶吼掙紮。

“蛇！蛇——！”

“啊——！”

這些峑戎的暗營之人潛伏谷中，縱然訓練有素慣于死戰，可峑戎本土少蛇。茉雲目中透出一絲冷厲狠意，昔日毒戎在峑戎也是以蛇毒讓人噤若寒蟬，民間談之色變，童子夜哭，足見他們也甚為畏懼。

如今突然萬蛇橫行，蛇影遍地，那根植于心底的畏懼便瞬間爆發。伏兵雖未全潰，但已然混亂不堪，箭陣錯亂陣腳盡失。

此時，天已微亮，茉雲冷聲下令：“沾雄黃，列隊入谷——乘亂破敵！”

“是！”

她親自帶隊深入谷中混戰，盧家軍射手早已嚴陣以待，隻要敵軍亂陣，一有動靜，便萬箭齊發。

一支支利箭雨點般射出，隻要谷中有一絲響動，便迅速被鎖定圍殲。伏兵苦不堪言，隻能一邊抵擋毒蛇之擾，一邊防禦箭矢，卻終被壓制得節節敗退。敵将亦身受重傷，終隻得咬牙下令，讓全軍撤出百行谷……

戰至暮色盡褪，谷口終為盧家軍所奪。風雨未歇，瘴氣未散，可此刻的百行谷，不再是百鬼夜行，盧家軍的旗幟已高揚，控制了此地。

茉雲當即命羅虎統軍駐守山谷，并命士兵在大軍行軍沿線潑灑雄黃，劃出蛇不靠近的生道，又遣快騎回報元帥，百行谷已破。

茉雲則繼續帶着小隊人馬穿谷而過，在暮色徹底落下前，終于找到一處一面環山、一面臨溪的平坦之地，地勢開闊且背風隐蔽，适合大軍駐紮。

衆人已疲憊至極，幹脆各自倚石而坐，吃着幹糧，星月此時已高懸夜空。

十二皇子也席地而坐，靠着一塊巨石，衣袍微濕，臉上難掩風塵。茉雲坐在他不遠處，看着他掏出幹糧反複撣灰，面色木然卻也透着倔強。

她随手扔了一個剛從山林裡摘來的野果過去，砰地一聲，落在他膝頭。

十二皇子一愣，擡頭看了她一眼。

“用袖子擦擦就能吃。”茉雲懶懶靠着一旁，嘴角含笑，“好東西得先要孝敬主子嘛！”

十二皇子翻了個白眼，終是餓極了，袖口一抹便咬了一口，皺眉嚼了嚼，雖未吃過但味道不錯便欣然咽下了。

“将士們能過的日子，我也能過。”他還一邊低聲道，語氣卻不怨不怒，竟有幾分堅毅。

茉雲看着他，眼底的鋒芒收了幾分，輕輕一笑：“他也沒白救你。”

十二皇子手一頓，握着果子的手微微發緊，他知道正嘯是真心救自己，而今日自己跟茉雲行軍雖然險，但茉雲終究是為救自己一命，以此軍功彌補當日之過失。父皇亦不至于那般動怒……

他擡頭看向那靜谧夜色，心中五味雜陳。

良久後，他忽然看着茉雲，眼中好似一晃閃出往昔的回憶說道：“我第一次見正嘯哥之時，是幼時在王府，我并不知道他是誰，幼時他便高大威猛，正義凜然，我見他都有幾分怯懦不敢言語，大娘當日指着他向我說，誰欺負你告訴他，這個哥哥會護着你……。”

茉雲望向十二皇子，語氣帶着幾分戲谑和調侃地說道：“是嗎？我第一次見盧正嘯，是在一個莺歌燕舞之所，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也覺得她高大威猛，就那種場合嘛……再者我這人亦沒有什麼不敢言語的，開口第一句便問他，你？怎麼賣？”

十二皇子怔了半刻看向茉雲，頓時暢然而笑，笑得前俯後仰，茉雲回想起當日的情形也被逗笑了，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