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輕輕搖晃,緩緩駛入了荒涼的山道。日暮西沉,天際餘晖漸漸消散,剩下的隻是那片深藍色的天幕,宛如吞噬一切的黑色幕簾。
馬車内,茉雲的目光始終如刀般銳利,望向西王爺沉聲問道:“那皇上呢?”
西王爺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思索如何開口,許久後,他才低聲說道:“他是孤家寡人。”
茉雲微微皺眉,望向西王爺追問道:“他也會想要盧正嘯的命嗎?”
西王爺搖了搖頭,歎息聲從他喉間微微溢出:“他着實看重盧正嘯,尤勝于皇子。但他是這世上,最害怕盧正嘯心生反意之人。”
他的話語中帶着一股難言的沉重,似乎在無聲地揭開那段不為人知的傷痛。
茉雲的心微微一震,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懷疑他有反心……盧正嘯待皇上還要如何赤誠?”
西王爺的眼神變得更加黯淡,他感歎着說:“丫頭,你未曾身臨其境,切莫輕易責人涼薄。當年父皇駕崩之時,是皇兄一母同胞自幼相護的親弟,在那錯綜複雜之時造反篡位,舉起屠刀殺了他至愛之妻。你若是他,你還能信誰?他待正嘯,已是十足的親厚了。”
茉雲微微一愣,片刻後,她才冷冷地繼續說道:“十足親厚?為了所謂的朝堂平衡,他還要如何任由太師一黨蹉跎磨砺于他,您說這是親厚?”
西王爺閉上了眼睛,似乎對這些早已看透的事物感到疲憊:“我離開朝堂已久,太師也早已不是當日那個賢臣了。在那個深不見底的朝廷,權力與欲望可以将一切扭曲。可即便如此,太師依舊是聖上的恩師,是他賴以信任的近臣。他雖惡,但待皇上忠。”
茉雲的雙眉緊蹙,似乎不太理解西王爺的意思,她沉聲問道:“難道盧家不忠嗎?”
西王爺微微睜開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盧家同樣忠誠,聖上待盧家與太師的親厚,不分伯仲。可聖上不會讓盧家與太師家結為一體。帝王之術,一切皆為己用,卻不能讓任何力量結成合力,必須互相牽制,平衡一切。你若是帝王,你也會如此。”
茉雲的心中卻像是一塊石頭越沉越深:“那若是害死了盧正嘯,盧家便徹底颠覆,皇上的朝堂如何平衡?”
西王爺的眼神突然變得深邃而複雜,他緩緩道:“這便是你問到的關鍵。太師對皇上忠,忠并不代表同心同德。太師想要盧家亡,而皇上并不想。但沒人能證明,真正要害死盧家的是誰,他藏得極深,就連你我不也隻是猜測是太師?你拿得出什麼證據?”
茉雲的眼神驟然一凝,她的心猛然跳動,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冷笑。她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注視着西王爺,心中波瀾洶湧。
自己居然天真的以為和盧正嘯日後可脫離那場由欲望編織的權力深淵,但現在看來,自己和他不過是在一個巨大的棋局中遊走,對手從沒有一刻想過讓他們走,隻想将他們吃掉。
西王爺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輕聲歎息:“茉雲,這朝廷的棋局,遠比你我想象的複雜得多。你若想明白這些,唯有一條路,便是去揭開這層層疊疊的迷霧。否則,最終也隻能被這迷霧所吞噬。”
茉雲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鎖住西王爺的眼睛,心中湧動的不再是困惑和憤怒,而是一種深沉的決絕。她清楚地知道,他們本站在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上,前方的未知,好似是一片無盡的深淵,但那又如何,她也要一闖!
“西王爺,我知道了!”她低聲說道,聲音冷得幾乎透徹。
而盧家軍大營中,就在茉雲離開不久之後,元帥便下令,盧家軍與鐵獅軍的聯合大軍迅速整裝待發。戰鼓擂響,号角激昂,鋒銳的軍隊如猛虎出山,揮師南下,好似一切都在為他們的進擊讓路。
盧家軍與鐵獅軍聯手,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着峑戎疆域挺進,氣吞萬裡。
不到十日,峑戎的邊關商貿重鎮□□,便在他們的鐵蹄下被破,随即大軍繼續向西南方向推進。短短一月,峑戎三城被徹底拿下,形勢大好,似乎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們前進的力量。
然而,就在盧家軍氣勢如虹之際,一道皇榜卻突然出現在營中——聖上派遣了皇子前來擔任軍中督軍。
盧家人心中無不心知肚明,自古以來,天功不能落在臣子身上,必須有皇家之人參與其中,哪怕隻是挂名。畢竟,皇家血脈與權柄才是朝廷的根基,這無非也是給骁勇之軍的一絲警醒——即便戰功赫赫,也不能讓軍權過于膨脹。
盧家一貫用最坦誠之心面對聖上,自然亦接受了朝廷的一切安排。
幾日後,茉雲所押運的糧草隊伍終于抵達了大營。一路行來,她的心情愈發沉重。她途徑一座座剛剛被占領的城鎮,與之前拿下的城鎮截然不同。
這裡的街道冷清而蕭索,盧家軍的旗幟雖然高挂,但卻沒有一人夾道歡迎。她的眼睛掃過四周,街道兩旁的百姓低頭回避,面色沉郁。
這種氛圍讓茉雲感到一種隐隐的不安。盧家軍雖然成功占領了峑戎重鎮,但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對盧家軍早已積怨已久,眼底都隐藏着至深的仇怨與冷漠,這無疑讓盧家軍後方變得更加複雜和危險。
黃昏之時,茉雲才到了軍營,他依照慣例去主營先參見了元帥,元帥見到茉雲自是心情大好,正值一炷香後便是全軍軍務會議,茉雲自然也列席參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