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熟悉了茉雲之腔調,平素就是沒正經的。
“我倒是好奇,你為何如此熟悉,一進城就找到了她?”若辰望向正嘯笑了說道。
“找什麼?我剛進城,那地就爆炸了!”正嘯無語的說道,“誰能來炸南華?”
“我啊!”茉雲理直氣壯且滿臉自豪的說道,“當日跑路的時候,我就撂了狠話的,待來日定回來炸了這南華,絕不食言!”
衆人看向正嘯那忿然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忍不住又哄堂大笑。此時騰騰正好去接了穆棱來,執禮按照正嘯的意思,特意安排讓他們也住進别苑,有個照應亦能保證安全。
“大将軍,關大人,諸位将軍,大人!”穆棱恭敬的行禮說道。
“無需多禮,騰騰讓你二叔坐!”正嘯溫和的說道。
衆人都看得出來,正嘯待茉雲的家人亦非常親厚。
“這是……玉家學院!”穆棱瞧着四周望向茉雲說道。
“啊!這裡曾經是玉家學院!”茉雲想着就樂了說,“我幼時來投靠舅舅家,舅舅就是把我和二哥放在這個學堂,結果……”
“結果什麼?”
“結果他們學院,皆是大少爺,大小姐眼高于頂,才氣逼人,日日奚落于我,哎,我隻得棄文從武,走上這條莽撞的道路!”
穆棱無語的接過話說:“什麼啊?她不知道去找誰學了點身手,将那些大少爺全揍了,被趕出了學院,從此走上了瘋癫之路!”
“瘋癫之路?”
“對,哎……你就是會看見街上有一個女瘋子,日日蓬頭垢面,紮一個沖天炮,隻要碰見大戶人家的孩子敢說她一句,她上去騎着就打,打一路!我和大哥皆以為她中邪了!”
“看見沒有,你兩皆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我第一次見他隻是給他下藥,第一次見你隻是一掌将你打暈,那都是我成長了!”茉雲頓時喜笑顔開的看向若辰說道,“我小時候才叫做無所畏懼,銳不可當,且毫無底線!”
衆人頃刻又哄堂大笑,正嘯則看向茉雲沒有說什麼,自己從見到茉雲起,她對權貴和富家子弟的恨意一直深埋心底,許是就是在此時種下的。
深夜正嘯感受到了茉雲帶着萬莫飛身離開了别苑,他亦沒有阻止。
夜色如此深沉,走在南華街上擡頭望向那高聳的牌坊,忽然憶起了當年,幼時夜裡她就是獨自坐在街角暗處,偷偷抹着眼淚。
她的父親明明是為了南境民衆的安康殉職,她家破人亡來投奔舅舅家,卻遭到的都是羞辱和白眼,更甚有人議論,他娘當年嫁給一個莽夫,這便是自食惡果……
她深吸一口氣晃晃頭,無需執着于往事,她帶着萬莫潛入了昆家,昆家的宅院此刻才真是顯得格外靜谧,但也籠罩着一股沉重的哀痛。
大門緊閉,門内挂着白色的幡帛象征着哀喪之意,昆家隻能悄悄的為火災中喪生的昆少舉行葬禮。深夜已經無人在旁,隻剩下四周的風拂過枯枝的沙沙聲,院中隐約飄蕩着紙錢被燒得化為灰燼味道。
而大堂中棺木就安置在堂中央,白布覆蓋着棺蓋,顯得格外肅穆和寂寥。
茉雲緩步走近棺木,她的手中握着一條斷了的項鍊,那是她今日去後山從昆家别苑外撿到的,項鍊并不起眼,但是他認識這是昆家大少爺自小從不離身之物,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她輕輕将項鍊放在棺木上,仿佛不願驚動這兒的一切和那寂靜的夜,默默地轉身離開了昆家。
而昆家之中,芸蓮看向昆老爺,那暴戾的面容好像被瞬間擊潰,他走到了棺木前,拿起亦認清了那條項鍊,頓時再也隐忍不住,伏在棺木之上嚎啕大哭。
芸蓮眼中卻閃過冷漠的寒光,方茉雲還是這般厲害,總能輕易戳破一切,讓人一瞬間崩潰……
夜深人靜,街道上隻有寒風瑟瑟和幾道月光灑在青石路面上,茉雲心中不禁泛起了複雜的情緒。
昆少也許和自己才屬一種人,他生前那滿腔怨恨而又孤獨無助的眼神居然能引起她的深深共鳴。她知道那種感覺,那些無法宣洩的憤怒終将會将一個人推向瘋狂的邊緣。内心的仇恨與不甘,如同毒蛇般纏繞在心底,慢慢會将人心和人性一同吞沒。
然而,她與昆家少爺終究際遇不同……她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擡頭望向明月深吸一口夜風,内心忽然湧起一股暖流。昆少被怨憤吞噬,而自己卻被救贖。
那份救贖來自于一個人,一個能看清自己,也能讓自己重新看清自己和看清這個世間的人。
茉雲加快了腳步回到了玉家别苑,夜色已經如此深沉,别苑裡一片靜谧,她和萬莫輕步走在青石小徑上,盡量不發出聲響,不想驚擾已酣然入睡的衆人。
可當她擡眼望去,卻見不遠處的屋檐下,正嘯房間的燭光還未熄滅,透過窗戶灑出微弱的光芒,茉雲則輕輕笑了,自中州開始,不論多晚回來,她都能見到他還在忙于公務的燭光,自己便會覺得心安,這微弱的燭光,在夜色中總好似照亮了她回來的路……
待茉雲回房之後,正嘯沒多久便吹滅了燭火,千山靜靜地退下給他關上房門,千山不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麼,他隻覺得好像隻要茉雲在少主身邊之時,她未回,少主便不會熄燈入睡。
茉雲坐在床頭望向窗外星河,幽戎都問她為何這麼喜歡遙看星夜,因為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星河灑到天上,便能映出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