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棠一邊磨着木馬兩端的把手,一邊同溫時琢說:“阿琢,将背簍拿到庖廚去,我抓了隻雉雞,晚上炖雞湯喝。”
溫時琢點頭應聲,提步過來拿拖車上的,瞧見一排的木馬,狐目微圓:“阿姐是為了做這個才進山的?”
起先都摞在拖車上,又是雛形,他還并未注意。眼下再看這一排精緻獨立的木馬,這不就是富庶家院子裡的‘搖兒馬’。
他在書院讀書時,有個同窗是縣裡的豪紳,家裡就有這種‘搖兒馬’。
姜滿棠擡眸看去,他站在逆光中,帶着幾分難以言喻的詫異和哽塞,她彎着眉眼,一半的臉映在豔陽下,打出微光,另一半被溫時琢的身影遮住光線,卻仍顯得溫潤似暖玉:“我是想着在院子裡,再置一張吃飯的桌子,瞧着還有時間,去一趟不妨事。”
“把這三個小的也拿進去。”姜滿棠磨着兩個大的把手和底部的弧度。
溫時琢喉嚨有些酸澀,大概除了他,阿令他們如今,未必能體會阿姐待他們,究竟有多用心。
鄉裡、村裡,哪家的孩子不多?尋常人家,再是獨苗寵愛,也很難如阿姐一般精細,尤其是戲耍一事,泥巴蛐蛐,下田捉泥鳅,哪一樣不能打發時辰,父母之輩不也是那般長大的。
可以說,即便是兄長當年,都比不上阿姐盡心,倒不是說長兄不好,隻是這些諸如此例的庶務,在長兄眼中,并非那般重要。
溫時琢吞咽下喉嚨中的酸澀,如砂礫擦過喉管,他伸手将背簍挂在身後,提着兩個小一點的木馬進了院子。
溫令本靠在一邊,看着溫姎和溫淳打秋千,免得兩人坐不穩栽下來。
見溫時琢過來,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手中的物兒,眼睛陡然間明亮:“二哥,這也是耍貨嘛?”
溫時琢将兩個木馬落地,才朝着兄妹三人點頭:“阿姐做的,”
說着,姜滿棠拎着兩個大的和餘下那個小木馬,提步跨過門檻。
溫時琢聽見動靜,連忙回身走過去,将木馬接在手裡。
姜滿棠拎着自己那個,放在其餘四個邊上,坐上去搖了兩下,裙擺逶迤在地面上,仰着頭,餍足的半阖着眼眸,迎着日照。
溫淳側身抓着秋千的麻繩,歪着頭瞧了兩息,便要往下滑,溫令連忙圈住他的腰身,将他抱了下來,然後牽攬着溫姎也下來。
姜滿棠手肘拄着馬頭,側目朝着幾個兄妹看去,木馬微微搖晃:“一家人,就是得整整齊齊的搖木馬。”
語落,便看向溫時琢,意圖明确。
溫時琢怔然,而後耳尖攀爬上绯色,理說他這般年紀,不應在玩耍貨,可……被阿姐這般盯着,好似也不是不行。
更何況,阿姐特意給他做了一隻大木馬,獨屬于他,不試一下有些可惜。
他抿着唇,看着弟弟阿姎都坐了上去,才緩慢地跨上木馬,可唇邊的弧度不自覺的翹起,難以抑制。
姜滿棠跟着他們享受了一會夕陽西下的天光,才起身去外面,将兩個木匣子抱回廂房,擱在床下。
她讓溫時琢将門外的推車拉進院子後,就去了庖廚,将火生起來燒水,準備燙雞毛。
姜滿棠操持着匕首,頃刻間便割了雉雞的頸,手捏住兩端,利落的将血放幹淨,而後就着熱水拔掉了羽。
她将整雞剁碎,扔進鍋裡焯水,撈出鍋内的血沫後,扔入姜片後,将切好的菌子扔進鍋裡,清炖熬煮,半刻左右添了些鹽。
姜滿棠控制着竈膛裡的火候,長腿交疊,坐在一旁,用木賊草打磨荷包裡的直切圓柱木料。
一連吃了幾日的粥,她就分出了幾根柴,多擱了些水,用甗蒸了籠稀米飯。
“阿~幾耶,”溫淳扒着庖廚的門邊,探着腦袋,一邊聳鼻子,一邊朝裡面望過來,見姜滿棠擡眼看去,臉上綻開了個明淨笑容。
姜滿棠起身,将溫淳抱進來,擡手刮了下他的鼻尖:“饞貓兒。”
溫淳攬着她的脖頸,把自己的臉頰貼上去,然後笑得開懷,嘴裡含糊不清:“姐耶。”
姜滿棠一愣,探下脖頸,垂眸,眉眼盛滿笑意:“阿淳,方才說什麼?”
“介介兒,”溫淳攀着她的肩膀,微圓的杏眼同樣彎成月牙,“次。”
姜滿棠哭笑不得,再次刮了下他的鼻尖:“馬上就好。”
她将溫淳的碗沖洗幹淨,遞給他,讓他自己拿去廂房的桌上,姜滿棠想着他們年紀小,陶碗摔碎了後也容易紮傷手腳,所以家裡的碗筷早都換成了木的,掉地上也打不了再沖洗一下。
反倒是溫淳,仔細的将碗抱在懷裡,邁着小步子朝廂房的圓桌走去。
姜滿棠瞧了兩眼,見他步子邁得穩,就回過身來将雞胸肉挑出,切成絲,分别裝在兩個小碗裡後,添了些菌子。
餘下的雞湯全都裝進陶盆,惦着抹布端上桌。
等姜滿棠回到庖廚,發現兄妹三個都各自拿着自己的碗箸,溫時琢動作利落的将其中一碗雞肉摞在他的碗上,另一碗用手拿着。
而溫令則拿着兩雙木箸,懷裡抱着兩個碗,其中一個是她的。
她毫不吝啬的,将幾個人都誇獎了一番,然後将米飯端上桌。
一家子就着熱湯,開始了晚食。
溫時琢将那兩個單獨盛着雞胸肉和菌子的碗,放到溫淳和溫令的面前,然後給兩人舀了湯。
如今知道溫姎知事聰穎,囑咐她慢慢喝便可以,溫時琢便着手喂溫令喝湯。
姜滿棠将其中一個大的雞腿給了溫時琢,又給溫令夾了一個,兩人都不由擡眸看來,見他們要拒絕,她便彎唇,将那兩個雞小腿都夾到自己的碗中:“這就都是我的了。”
兩人見此才作罷,溫令瞧着碗裡的大雞腿,不由吞咽了下口水,想着反正也洗了手,就試探的抓着雞腿,見她和二哥都沒有說他,才抱着啃起來。
雞肉嫩滑,沒有一點腥氣,湯汁鮮亮,上面飄着滿滿一層油,溫令餍足的喟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