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姐兒,你這是?”喬躍琴和婆母李氏坐在驢車上同人聊得熱火朝天,見姜滿棠帶着溫家三子來,還詫異了幾分。
“昨兒去山裡抓魚,運氣好,撿了隻雉雞,想着拿到集市上換些銀錢買點米,這剛分家,米面都緊着,”姜滿棠把溫令抱上驢車,讓他坐在膝上,倚靠着她,順勢摘下背簍隔在腳邊,分毫不做掩飾的任由人打量,“再加上阿令他們身體都不好,尋思這次帶他去縣裡找個郎中瞧一眼。”
“我聽我家那口子說了,回來可跟我一個勁兒的誇你手藝好,”喬躍琴知趣,她昨日在場,自然早就看見令哥兒紅腫得駭人的臉,便沒多問,隻是拉着她調侃,“說來你這膽子,可真夠大的,為了一頓飯,就敢一個人往山裡跑,還好運氣是真不錯,瞧這雉雞肥的。”
在場的婦孺幾乎都聽說了溫家大房與二房,三房分家的事,自然也聽說了這殊甯媳婦用被搶占的嫁妝銀子貼補村子的經過。
因着喬躍琴和錢孫氏她們的三言兩語,就給全村的孩子做衣裳。
捐了銀錢,家裡沒東西祭竈擺宴,就去山裡抓魚也要給人吃飽,可見是個良善又知恩圖報的。
這會兒見到了人,雖然沒開口,卻都豎起耳朵聽。
“不怕各位嬸子嫂嫂笑話,昨兒搓饅頭的面粉,還是從孫嬸家裡借的,”姜滿棠攬着溫令,唇邊帶着清淡的弧度,說出的語調卻有幾分從容輕松,“不進山,豈不是就要日日挨家挨戶的,去打嬸嬸嫂子們的秋風了。”
十五六歲年紀便成了寡嫂的少女,容色明媚,唇邊挂着笑意,雖然看着頗有幾分故作輕松,但卻莫名讨喜,精準狙擊了驢車上的幾位婦孺,跟着輕松打趣着。
且對村子裡的家長裡短極為熟稔,姜滿棠就這麼攬着溫令聽了一路,下車的時候兩人如同瓜田裡的猹,帶着幾分依依不舍。
“沒想到阿銅爹竟是那樣的人。”溫令牽着姜滿棠進縣城,連一旁的鋪子都沒看幾眼,鼓着臉憤憤不平。
姜滿棠挑眉,雖然吃瓜快樂無限,但無腦吃瓜就是大忌了,便選擇用了通俗易懂的語言,跟溫令闡明:“驢車上的所聞,阿令可以當做昨兒夜裡我同你們講得那個話本子一樣來看。”
溫令不由擡頭:“秦嬸嬸騙人?”
溫令明白,話本子就是締造出來的文章,并非真實所在。
“不,”姜滿棠單手拎着背簍,眼眸低垂,一身素衣卻襯得人遺世獨立,“許是她親眼所見,但當她将這件事傳揚開來,事情本身就帶有了她的思維特色,傳到我們耳中或許便不是原本的經過。”
“她并非有意,而我們也非所見之人。”姜滿棠并不想讓自己教養出來的孩子,是個主觀臆斷,不辨忠奸的人,她期盼他們平安喜樂,但也需引導他們明理知事,心思澄明,他們堅定的路可以不是青雲天梯,但必須無愧于自己。
“而即便我們親眼所見,也未必是眼見為實,人與人相處,要用心。”她黑發蕩在半空,聲線順在風裡,顯得輕飄,“你和阿銅玩在一處,可覺得他人好?”
溫令思忖半晌,輕微的點頭:“村子裡的孩子都不喜歡和我們玩,他們跟着幾個年紀大的,欺負阿淳和阿姎,但羅銅沒有,還幫我一起揍了那些人,他是個很好的人。”
“那麼,今日你所聽說的事情,在你的心裡成了認定,可會對羅銅另眼相看?”
溫時琢自幼靈秀,溫令也不差,沒兩息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轉而有些羞愧的垂了頭,當時村子裡也有不少關于他們家的流言蜚語,才導緻那些孩子有樣學樣的排擠兄長和他,還有阿淳和阿姎,但羅銅卻沒管那些,毅然決然同他站在一處。
而他卻因為這些流言蜚語,險些傷了玩伴的心。
“我是個壞孩子。”溫令有些難過傷懷,連周遭叫賣都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姜滿棠腳步一頓,不似往常那樣兩人之間插科打诨的相處方式,矮身下蹲,攬着溫令的後背:“不是,阿令不是個壞孩子。”
“不,我是的,”溫令也有些認真,眼眶微紅,嗓音有點啞,鼻子冒出個鼻涕泡,令場面看起來有些诙諧,“抛棄朋友,簡直不可饒恕。”
姜滿棠被他逗笑,拇指摸了摸他的眼尾:“那你抛棄了麼?”
溫令想了片刻,搖了搖頭,姜滿棠拍着他的背,嗓音似裹挾初春微風般輕撫:“是了,所以沒關系的,誤會說清楚就好了,如果他原諒你,你便記得今後誠心以待。”
“那,若是不諒解呢?”
姜滿棠直起身,挎着背簍,骨節勻稱的手落在他的頭頂,搓着揉亂溫令額前的碎發:“那就視他所需,盡力去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