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殊甯同你講這個做什麼?”姜滿棠嘴角微抽,将黑白雜毛的兔子遞給溫姎,小姑娘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的鼻子,彼此都向後一縮,試探後溫姎才謹慎細心的抱過,看得姜滿棠一陣好笑。
溫時琢即将脫口的話停滞在唇邊,雖然知曉姜滿棠是在轉移話題:“那時候我年紀小,兄長不肯帶我進山,又見我好奇,隻好同我講一講解饞。”
溫時琢想續上方才的話,卻被姜滿棠及時打斷:“快進去,運氣好撈了三條鲟魚,一條鳊魚,想着錢叔一家今兒諸多幫襯,就送了一條過去,一會将兩條鲟魚炖了,今天吃肉。”
“另外這隻野雞,是想着明兒我和阿令去集市上賣了,這樣有了進銀心裡會有個底,也能買些米面回來。”
溫時琢沒意見,這些東西本就是她帶回來的,看着她裡外忙活打點,方才的話便怎麼也說不出來了,今日晨時,二叔和二嬸拿着分家過繼的文書來,直接将他從陽間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他原以為等着他的,是撲上來糾纏不休的厲鬼羅刹。
卻沒想到,是神女垂目,渡化苦厄。
後來想着即便日子過得不好也沒什麼,等他找個時間去縣裡務工,日子總會慢慢好過起來,如今卻被這陣溫柔的春風吹拂送上雲霄。
溫令和溫淳扒着簍子看魚,溫淳看着扇尾的魚,跟着啪啪拍手,眼睛亮晶晶的,姜滿棠發現這孩子頗有吃貨的潛質,就拎着鲈魚的魚鰓,放在他的懷裡,看起來就像個年畫娃娃,一字一頓:“鲈魚。”
溫淳彎着眉眼,直勾勾的看着她,在她開口時,突然間咧着笑,姜滿棠知道這事不能急,見他仍然不開口,也沒非逼着他說。
但就在姜滿棠轉頭看溫令時,溫淳懷裡的魚,在陡然間扇了下尾巴,溫淳長期吃不飽,身體底子太弱,猝不及防被扇了一個屁蹲,直接跌坐在地,抱着懷裡的魚,神情呆滞。
看得姜滿棠也直接坐在地上,笑聲朗朗,散在有些沉寂破敗的屋内,就像是升起了爐火,溫令本來的心思,全在他從沒有見過的大魚上,看得入神,耳邊就傳來了她的笑,聲線有些脆,不令人煩躁,還掃清了心底的陰郁,他聞聲轉頭,就看見溫淳的情況,拍着腿彎腰也被逗笑了。
兩個人仰頭張唇,笑得肆意,難得的是,兩人都有着兩顆微尖的虎牙,溫淳正對着他們,又離得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卻抱着魚跟着他們一起笑。
這幅畫面,給站在門邊的溫時琢都逗笑了,唇際輕勾着淺淡的笑意,蹲下身子,攬過摸兔子的溫姎。
溫姎擡眸,看向他,梨渦漾漾。
直到很多年以後,溫時琢仍然記得那個午時,在長青村祖宅小屋的那個時刻。
隻不過溫時琢轉頭,看見姜滿棠滿不在意的坐在地上,又覺得有些頭痛。
而後他又發現了什麼,眨了眨眼,上前解開她衣擺尾端系着的扣,結果從裡面乒哩乓啷地掉出一堆黑木頭。
溫時琢撿起其中一塊有些雛形的,看的時候湊近,便聞見一股輕微的木頭香。
“這是,千年的陰沉木麼?”溫時琢曾經在書中見過,說士族清貴都慣愛用此物。
姜滿棠眉尾輕揚,興味十足,看向溫時琢:“你覺得如何,這個品相可賣的上價錢?”
“沒詢問過,但這東西應當是不便宜的,”溫時琢搖了搖頭,從前即便是兄長在時,家中也隻能算得上勉強度日,不富足,這樣的東西,不是他這樣的人家能看的,看着陰沉木上面尤為細膩的紋理和分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眉宇微凝:“這個品相看起來極好,放到縣裡賣有些可惜,大概給不到應有的銀子,若是碰上個不識貨的……以為我們在招搖撞騙也不是不可能的。”
畢竟烏木金貴,尋常百姓未必見過,自然也就未必認得。
“南市那邊有一家珍玩鋪,也隻有這麼一家。”溫時琢想了想,将溫淳懷裡的魚接過來放進魚簍裡,拍着溫淳身上的土,“一進縣城左手邊有一家收牲畜的攤子,大叔是個獵戶,人厚道,攤面很幹淨,如果要将野雞出掉可以去問問。”
姜滿棠點點頭後,就去找了一把類似匕首的小刀,雕琢未完工的麒麟,她看了眼天色,想着應該能在孫嬸她們來之前雕完,思緒漸熄,手上的動作既利落又迅速。
姜滿棠不常刻麒麟,也隻有初學時候的練習小像,但可能因着她常刻兇獸,所以将麒麟踏雲雕刻的威風淩厲,似制裁世間惡谷欠般的模樣,直讓人不敢造次。
姜滿棠最後将麒麟點睛刻畫完,遠比她想的用時更短,将木雕放在一旁,出去看了一眼砌牆的進度,就去了庖廚,洗去手上的木屑和灰塵,才掀開去山裡前發的面團,食指在上面戳了戳,眼睛一亮,又宣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