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顔栩昏迷了十天,恰好,也是戰報傳回來所需要的時間。西北距離京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快馬加鞭送回來的戰報正正好是十日。
蘇醒的時候并沒有發生什麼大事,風平浪靜的。依太醫的話來說,就是中了毒,解毒養身體花了十天,其中亦未見什麼波折,可見這毒并不緻命,下毒之人并不想讓她死。
不過她也沒見到想見的人,蘇韫不在身邊,自己也并不是昏睡在蘇韫的府中,周遭都是熟悉的陳設,簡單而又毫無生氣,雖然令人心安。
但是,她不開心。
本來是挺好一個機會能見一面的,自己當時又昏昏沉沉的看不清人臉,光聞見了蘇韫身上的氣味了。
心緒仍未平息時,她複而想起自己還沒做完的事,然後就從羽墨口中得到了另一個消息。
“林将軍的棺椁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挺戲劇的不是嗎?
真的很奇怪。
真的。
像一艘小船靠了岸卻發現自己沒有船錨,又一點一點看着自己遠離港灣。
又像幽閉恐懼症的患者被封上了門縫裡最後一絲光亮。
在恐懼和悲傷到來之前,先湧上來的是無措和難以置信。
一個戰無不勝的将軍,怎麼就會在這樣一個看似毫無風險的戰役中戰死?史書上也是這麼寫的。當時她置身事外,未做他想。
都說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但她怎麼就能相信那個失足的人是林殊漠呢。
就是因為了解,所以才不相信。全世界都知道林殊漠有多厲害,蠻族忌憚着她這個人,這麼多年都不敢犯境,這十幾年她就像一門殺神一樣鎮守着這片疆域。
消息或許是假的呢。
于是她決定繼續昏迷前的工作,開始頻繁碰壁。
是啊,十天了,該藏好的證據早就沒了。這哪是她他一己之力就能挖掘出來的東西呢?以前或許可以,世家的門楣擺在那裡,權勢地位擺在那裡,可惜了,她現在一無所有。
她第一次那麼豔羨曾經在書中看見過的纨绔子弟,起碼無憂無慮不是嗎。
可是又一個十天,那個所謂的棺椁被運了回來。
顔栩第一次覺得死亡距離自己那麼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見到一尊棺木擺在她眼前。
死亡這個東西,總在人們的話語中,在書中的描述裡。而這個象征着死亡的東西,有着紅棕色的主體,上面刷了一層油,折出來的光十分透亮,看着也十分體面,甚至讓她覺得很漂亮。
如果裡面躺着的不是自己認識的人的話,她或許真的也會這麼想。
可這個人她何止是認識。
污名尚未洗清,于是敢前來吊唁的人并不多,多數時候,都是顔栩自己一個人跪在靈堂前,沉默的,一張一張的燒着紙錢,偶爾被香火嗆出幾滴眼淚來,她也懶得去擦。
這三天的生活變成了一潭死水,她分不清晝夜的在靈堂裡清醒又睡去。
麻木了,整個人都無法思考。
她始終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人會死的如此輕易,如同草芥,輕輕的就落下來,輕輕的走遠。
充滿了戲劇感,跟自己寫小說似的,這人真的就說死就死了。
棺木是打開的,這個季節的天氣并不熱,屍體還沒有腐壞。
她不願意看,不知道是不是不敢,她沒敢細想,也存了心思不去想。
那股緻命的割裂感又湧上來,經年持久。
一開始她來到這個地方,有了相對無憂無慮的童年,她就想着,既然自己回不去,那就在這個世界好好的活一遭也好。
然後是十歲那年,她第一次揭開這個時代的腐朽,是用自己在這的父母親族的屍身血海鋪就的路,真真切切地了解到自己所讀的那些史書中那些字句是為何意,她也開始慢慢确信了自己穿越的事實,為了不讓慘劇再次發生,她開始有意的規避一些小事。為了扭轉,為了證明自己有能力去改變些什麼。
那一刻,顔栩決心帶着她們的信念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