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夜可不可以同你睡。”
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蘇韫覺察到不對的時候話音也已經收不回來了。這分明是朝思暮想,才會如此幹脆利落。
“啊?”
顔栩一愣。腦子裡閃過一點思緒的苗頭,可惜她隻抓住了一點尾巴。
“不可以嗎?是你說你睡在隔壁,我有什麼事可以來找你的。”
蘇韫的語速明顯較平時快了一些。一半掩飾不安,一半掩飾心虛。
顔栩的衣擺也被她攥得緊緊的,起了褶皺。
“是我說的沒錯。但你我認識沒到半個月,同床共枕不合體統。”
顔栩顧慮到自己失眠,不想影響到蘇韫,多個人在旁邊,自己也睡得不自在。
可是,這在古代似乎是很正常的事,其實在她們那也是,不正常的可能性隻有潔癖和同性戀。
再者就是,她有一種預感,若是蘇韫再靠近一步,她就再也逃不開了。畢竟她真對蘇韫有好感,這是一種可察覺的,半透明的情愫,它讓你在清醒之中沉淪,在欲念之中醉生夢死。
單是這一點好感,就讓顔栩唯恐避之不及。
“同為女子,有何不可?”
蘇韫正色道,像是真的十分困惑。
顔栩望着那一點快成團了的衣擺,無奈妥協。
“行,你沐浴後過來找我吧。”
顔栩強壓着内心的不安,要将這種奇妙的被人玩弄的感覺抛之度外。她舔了舔嘴唇,有些幹。她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咽下去,覺得有些幹澀,這茶水對她來說太濃了。
她抛開苦澀細想,不過這麼多天,蘇韫還是第一次如此堅持,她覺得應承一回似乎未嘗不可。
這小姑娘,應該不會喜歡她吧。人生三大錯覺上線了。
顔栩回了房,剛上床沒多久後,跑回去洗澡的蘇韫過來敲門。顔栩在開門的時候心裡也做足了準備,蘇韫這麼大個人了,自己應該不至于要像護着小孩似的拘束自己吧。
剛開門的時候天空剛好閃了一下,又大張旗鼓的劈了一道雷,又又又把蘇姑娘吓了一跳。
然後,兩個人就睡在了一張床上。
說實話,在現代的時候顔栩的交際圈挺閉塞的,也順理成章的母胎solo了二十幾年,現在這麼近距離的和别人睡在一起也算是初體驗了。
她有點擔心自己睡相不好……畢竟古代的小姐應該沒有睡相不好的,所以這樣顯得她怪尴尬的,又怕自己不小心弄到别人,特别是蘇韫跟她又不是很熟。
方才做的準備白做了。
顔栩緊閉着眼,希望自己的心跳也能慢一些。躺在床上闆直闆直的,拘束着手腳和動作。
蘇韫像是剛洗完澡,身上有皂角的氣味,帶着那股淡淡的花香,似有若無的對顔栩進行着騷擾,兩人又靠的這樣近,連氣息都在交纏着,如果忽略外面一聲聲炸響的雷,這樣的場景似乎格外溫馨。
顔栩直覺蘇韫像一隻乖巧的小貓,但今天這隻小貓明顯有些不知分寸了。它今天推着小毛球過來,想跟顔栩玩,哪怕顔栩有點貓毛過敏。
顔栩又開始忍不住大着膽子地觀察她,視線從眼角眉梢略過那瓣柔軟的唇,連勾起的每一個弧度她都覺得格外熟悉。
顔栩自認自己是個邊界感很強的人,但對蘇韫就一次次破了例,她總是沒來由地覺得自己和她似曾相識。像是有過青梅竹馬或者是幾年同窗之誼的交情。
心跳奏響交響樂,如果給這首不為人知的曲子命名,顔栩可能會叫它《死灰複燃的心動》。
顔栩的道德感又把自己從懸崖邊上拉回來。腦子裡想着蘇韫年方十八就冷靜下來了。
雷聲毫不留情的破壞着兩人之間的寂靜,蘇韫睜開眼,有些潮濕落在淺色的瞳孔裡,她望着顔栩,再一次打破屏障。
“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嗎?”
顔栩其實猶豫了一下,可蘇韫的眼睛濕漉漉的,又像去太師府的那一晚,站在雨中無可憑依。
心中的憐惜之情驟起。算了,孩子還小。
“行。”
顔栩的聲音勾了點氣息,她莫名有些心疼,蘇韫抖得這樣厲害,她覺得事情不太簡單。
蘇韫緩緩靠過來的手掌涼涼的,還帶着輕微的顫抖。她還是不忍心,尤其還是自己先答應的,自己該主動一點。
不知道心中的猶豫持續了多久,這裡沒有小出租裡時鐘的滴答聲,她也沒能數清是多少秒,顔栩側身靠近了蘇韫一些,将人攬在懷裡。
而且隻是握了握手,蘇韫也沒别的動作了。
縮在顔栩懷裡的蘇韫嘴角彎了彎,手上的力氣又緊了些。
就像那天顔栩破例帶着她去了一趟太師府,顔栩又一次将自己的善良分給了蘇韫。
喜歡是沒有章法的,尺钜有規,蘇韫一點點的越界。她讀過些典籍,知道現在心裡的想法叫做離經叛道。她又一次沉浸在名為顔栩的溫柔鄉中了。潛藏在冰山之下的,或許不是更深的冰層,它可以是月輝輕灑下的溫泉。
第一次她看到了那把偏向她的“傘”,破格去太師府那晚,雨落的輕輕的,被擋下了大半。
這是第二次。
而以後還會有更多……
好像一切都是剛剛好,俨然一塊拼圖嚴絲合縫一般。
蘇韫的睡眠比較淺,又被外面的驚雷擾得更甚,以至于那一點涼絲絲的水滴落在手背上時,她瞬間清醒了。但她沒有睜開眼,穩着呼吸,假裝自己沒有撞破顔栩的秘密。
因為顔栩在哭……夜靜悄悄的,外頭落了樹葉的輕響,裡間是落針可聞的靜谧。
淚水落的不經意,愁思也來的猝不及防,午夜夢回之時,耳畔總有唏噓聲入耳,不知道是誰的一句惡語,不知道是怎樣一個微小的動作,在顔栩無限内耗的思緒中無限放大。她這個人是挺奇怪的,她能将所有人的探知欲拒之門外,卻還是去期待一個人一次又一次地撞她這一堵南牆。
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這裡和自己住過的地方有點像,那一點二十年前的愁緒就被牽扯起來了——她悲戚而無人訴說的過去。
說多了又怕人覺得自己矯情,況且她的開口也不多,一個遠在西北,另一個,她感覺不太合适。索性就自己憋着,反正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