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謝景行家中收藏的曆代名人扇面真迹,比某些館藏還多。
而他收集這些扇面,可不是為了空顯擺。
身為曆史學博士,著名收藏家之後,學長對古代扇面的了解,甚至可以媲美很多專家學者。
不少需要鑒真的物件,學界大佬還得虛心求教這個年輕人。
多次學校年會上,學長執一柄折扇,着一身明制漢服,以扇面收展開合,舞千古文士風流。
那時的他,仿佛戲文裡走出的翩翩佳公子,每每看到,顧悄就忍不住佩服到心髒怦怦亂跳。
如果說,學長的扇面,玩的是“雅緻”,那原身的花鳥蟲魚,玩的就是一個“樂天”。
顧悄共享了原身記憶,自然知道,原身的“玩樂”,其實更接近于天性的釋放。
就像,他似乎生來就不屬于這個充滿枷鎖和鐐铐的時代。所以,他離經叛道,将所有心力,都用在了無人看好的歪門邪道上。
作為一個總被diss無聊無趣的現代蠻夷,顧悄是十分羨慕原身的。
他甚至想,要是現代的他,有半分原身的有趣,那麼,大學那個夏日午後,他攥着學長遞來的社團招新報名表,是不是就不會糾結一個下午,最終還是一個字沒敢填?
想到這,顧悄不由苦笑,比起原身,他這個被高考荼毒、被公考浸染,除了學習一無是處的無趣人,似乎性格與這古代适配度更高。
……就離譜。
顧悄一時不知道該誇自個兒适應性好,還是該罵自己老古闆。
穿來近一個月,顧悄幾乎夜夜惴惴,這晚一番傷感後,卻意外睡了一個好覺。
夢裡,他迷迷糊糊看到現代的自己,蒼白着臉,驚慌失措地從酒店的長毛地毯上爬起,好不容易适應了各種新奇的擺件燈光,又被他驟然響起的電話鈴聲驚得跳起。
好半天,那個他循着記憶,生疏地接通了電話,還沒講三句話,就哭唧唧向着對面撒嬌:“媽媽,我好想你——”
那個十六歲的靈魂,那樣輕易地,就替他這個鋼鐵書呆說出了一直想說,卻從沒好意思說出口的話。
他無意識地将自己更深地縮進暖被裡,低低呓語,“娘親——”
……
第二天卯時不到,顧悄就醒了。
他惺忪着眼,擁着火鼠毛被面,坐在七寶大紅帳子裡發呆,腦海裡混亂閃過昨夜的夢,心頭壓着的一塊石頭突然落了地。
他不想偷别人的人生,如果隻是互換,也不是不能接受。
青将軍兢兢業業叫了半宿,這會總算下了班。
花梨木拔步床裡,帷幔層層疊疊,靜得隻聽得到自己的呼吸。
琉璃替他留的一盞夜燈,靜靜燃着,照得四下裡暖意融融。
顧悄汲着鞋,撈起二進隔間裡丫環備下的衣服,悉悉索索穿了起來。
還沒弄出多大動靜,琉璃就端着盥洗水,挑了簾子進來,厚重的氈布掀起一個不大的縫,卻也帶進一股寒風,顧悄趕緊捂着鼻子,“阿秋”一聲。
琉璃笑道,“沒想到,三爺讀書如此上進,晨起竟不用人三催四請了。”
顧悄揉着癟了的肚子,可憐巴巴,“還是娘的主意好,餓醒最奏效。所以,早上我吃什麼?”
“今日二月二,咱們早上吃蝦仁龍須面,怕你餓着,給你另煮了瘦豬肉香油餃子,還炕了幾張素餡兒春餅,等會給你帶上,日間餓了墊肚。”
“要我說,顧老學正規矩也太嚴了些,不縱着子弟,好歹也許下各家送個熱乎飯。你們這群半大的小子,總啃冷馍馍也不是個正經。”
琉璃一邊唠叨,一邊熟練替顧悄整理好衣服,遞過沾好了茯苓膏的馬尾刷與他刷牙,淡鹽水漱過口後,又擰了面巾與他淨臉。
一整套下來,除了用具簡陋了些,與現代也沒太大差别。
……才怪!
顧悄冷着臉往缽盂裡吐了口血水,又被鹹鹽水辣得吸氣。
捂着出血的牙龈,顧老師十分想念現代的軟毛小牙刷。
然而毫無動手能力的學院派,在這方面卻并不比古人先進到哪裡去。
隻知道豬馬毛可以做牙刷,卻完全不知從何下手的顧悄,絕對是穿越人之恥。
他捏緊拳頭,心道沒關系,不會造物,他可以撈人!他愈發堅定,日後等他開班授課,一定先撈幾個工科好苗子上岸。
作為公考老師,他義不容辭,要為大曆發掘更多實用型公務員,好不斷提升古代廣大人民群衆的物質文化生活水平。
當然,也義不容辭為實現自己的美好生活添油加醋,哦不,是添磚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