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機物、無機物。生靈、死物……
萬事萬物都有終結的那一刻,即使宏大如恒星,也有步入衰亡的瞬間。
人類以自身壽命為衡,度量存在時間悠遠的事物,往往會得出他們不會消逝,永恒存在的結論。
但并非如此。
千年、萬年、億年、兆年……
植物會枯萎,動物會死去,舉世無雙的王者也有逝世的一天,頑固堅硬的石料也會風化成灰……
孕育生靈的星球停擺,照耀萬物的太陽熄滅,包羅萬象的銀河坍塌,吞噬一切的黑洞蒸發……
一切物質的、精神的都有「死」的瞬間,即使傲慢如神靈,也會在漫長光陰中陷入永眠。
——【那永恒長眠的并非亡者,在詭秘的萬古之中,即便死亡本身亦會消逝。】
死,即是無。
最初最原始的死,也是最終最後的“無”。
門涅利克曾流浪過許多世界。
受自身不穩定本質的影響,每個世界都極其厭惡他,總會想盡辦法,迫不及待将他驅趕出去。
他在一個又一個世界輾轉,也因此見過許多世界的文明。
多數世界中,生命的靈魂并未直接歸于「死」,或是神明插手,或是星球規則構建。知性生命體外層皮囊死去後,精神會轉移到另一個層面,繼續“活”着。
通常,他們稱之為“地府”、“地獄”、“天國”或“神庭”。
死亡于是被分為三層。一層是肉身的死去,一層是靈魂(精神)的死去,最後一層,才是「死」與「無」的本質源頭。
簡單易懂的打個比方:生命是一泓水,水本身自然向下流動,流動時有兩層阻礙(一般隻有一層),第一層,是一張紙(肉身),紙張很容易被水浸濕,很快再無法阻止水流湧動。而這時出現第二層(靈魂),是緊密的塑料。水分子難以滲透塑料,兩者僵持,不打破這一狀态,或許會持續到天長地久。
打破狀态有兩種,一種是戳破塑料(構築平台的崩塌);一種是水流本身的消失(靈魂損傷,精神泯滅)。兩種結果都會導向「死」與「無」。
而即使不管,長久長久的時光後,塑料與水流也将磨損消亡,導向最終最後的結局。
「死」與「無」是最本質的規則,也是位面的基礎。「祂」亘古存在,也将久遠綿延下去。
門涅利克的出現,僅是一個意外。
一個……讓他原初世界如鲠在喉的意外。
——“祝福你的誕生,孩子。”
真摯的祝願讓“門涅利克”得以存在,規則割裂,原初世界不得已将異類放逐。披上孩童外殼的非人在各個世界輾轉,直到此處。
他本不該忘記賦予自己生之契機的人類,而身為“死與無”規則的一部分,他也應該擁有對“抹消存在”的抗性,也不會遺忘已歸于“虛無”的生靈。
但他确實記憶模糊,如果不是太宰點醒,或許褪去外殼的黑影再也無法憶起重要回憶,無法變回“自己”。
意識深處的黑暗,不僅侵蝕着他存放的感情,也侵蝕着他感情關聯的記憶。
如果失去所有記憶,失去所有感情……他會變得怎樣。
會變成……「祂」?
門涅利克緩緩睜開眼,籠罩大漠的視野無形微漾,觸及到天邊第一抹柔和的晨光。
地平線那頭,太陽正在冉冉升起。
“……”
一點微弱的摩挲聲吸引了安靜得仿佛雕塑的門涅利克注意。
帳篷角落裡,縮在睡袋中眉頭緊鎖的雙發色男人似乎深陷夢魇,不時不安掙動一下,發出微弱的呻丨吟。
陌生的腦波震顫性波動,即将抵達蘇醒的狀态。門涅利克側頭看了眼睡姿乖巧,腦波安然的朋友,默默站起身。
于是,當西格瑪從噩夢中驚醒,急促喘息着睜開眼睛時,正對上一張距離極近,倒着俯視過來的人臉。
細密柔順的發絲輕觸到西格瑪臉側,他不覺得癢,隻感到刺骨的寒意。
一張面無表情低垂頭顱俯視你的臉……西格瑪隻覺得剛擺脫的噩夢都沒此刻驚悚,他一時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夢中,不然為什麼會遇見這種恐怖片一樣的場景。
何況那雙眼睛——
西格瑪下意識避開少年漆黑無神的雙瞳,渾身僵硬,一動也不動。
俯視的人臉沒有繼續靠近。
鬼魅般的少年站在西格瑪頭頂,既不說話,也不動作。
就像僅為恐吓的人偶一樣。
——噓。安靜一點。
門涅利克無聲地說。
西格瑪腦海裡憑空響起的陌生聲音也無波無瀾地說:
——太宰還在睡覺。
——不可以,吵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