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物撞擊地面的聲音,少女似乎在強忍着痛楚,語氣虛弱:“爹……”
男人嘶吼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下個月必須和王家小子成婚!”
男人朝母女二人盡情發洩着自己的怒火,将妻子的頭顱狠狠撞向水泥地,又一腳踢開抱着自己大腿的女兒,一巴掌扇過去,少女被砸在牆上,虛虛跌坐在地。
她的眼睫已經被血染濕,睫毛粘膩着睜不開眼睛,世界變成了一片猩紅。
劇烈的耳鳴夾雜着母親的哭喊,可她已經沒有力氣伸出手。
她奮力挪動雙腿,扶着牆站起來,可那雙腿的力氣過于虛弱,她還是顫抖着跪了下去。
她顫動着眼睫,恍惚間好似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形輕輕靠在門邊,那麼熟悉。
女人唇邊的笑容仿若雕塑一般,她輕輕擡手,之間凝聚出綠色的光暈,再然後,李文君便可以清晰地看見,清晰地聽見。
一片沉靜。
男人被一道藏青色的流水桎梏,再也聽不見他瘆人的叫罵,娘被血染紅的衣裳竟然也幹淨如初。
女人向她徐徐走來。
李文君被籠罩在一片陰影的壓迫下,卻為着那似有若無的熟悉氣味感到心安,她抓住女人垂落的一縷發絲,像是抓住了最後的依靠。
女子隐匿在光影之下,李文君看不清楚她的眸子,卻清楚的明白了她的口型。
她在說:
“文君。”
“跟我回學堂。”
……
那是林栀清第一次沒忍住,在普通百姓的目光下暴露自己的仙門的身份,不過她似乎并不懊悔,素手托着天藍色的光暈,籠成一個巨大的光球。
在那血流淙淙的女人周圍形成了一道屏障,而後漸漸與她融成一體。
林栀清眸光輕描淡寫地掃過被她釘在牆上吐血的男人,道:
“這下,便無人傷的了你。”
而後,中指指節輕輕敲打李文君的腦袋,轉身,向着門外陰沉沉的天幕走去:
“你,随我來。”
林栀清一如既往走在前面,聽着後面稀稀疏疏的腳步聲,她瞥着地面上隐隐若現的兩道影子,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文君這孩子比阿晚大幾歲,心思雖然沒有阿晚細膩,性情卻要冷清孤傲得多。
正是十五六歲自尊心最強的時候,這般難堪的事情被别人撞見,任誰都會難以接受。
林栀清聽到了吸鼻子的聲音,很輕很輕。
她自覺地不回頭,假裝聽不見似的默默走着,林栀清也不知道這樣尴尬的局面要持續多久,她不太擅長應對這種場面,特别是應對正在傷心難過的小女孩子。
她也不太敢擅自開口,往往她一張口,那些女孩兒即使一開始強忍淚水,也會被她嗆得泣不成聲。
可這樣下去不行。
待哭聲消失後,林栀清估摸着李文君平複好心緒,放緩腳步,等着她走到與自己平齊的位置,溫聲問道:
“以後怎麼打算?”
李文君先是一怔,道:
“不清楚。”
林栀清将手搭上她的脈搏,垂下眼睫,神識綿綿朝李文君的識海探過去,出乎意料感受到了一抹與自己同源的力量。
她蓦地睜開眼睛,道:
“文君。”
李文君正了神色,有些緊張。
“你想嫁人嗎?”
李文君幾乎是在聽到的瞬間搖了頭,眼底閃過一抹哀求。
林栀清心下了然,這個反應在她意料之中,她勾了勾唇角,再擡眸時,眸子中閃爍的蠱惑引誘意味毫不遮掩,可騙子本人沒有良知:
“你願意跟我,一起離開嗎?”
“離開?”
李文君輕聲呢喃,她從未想過離開,但現下林栀清給了她别的選擇。
那是一條從未想過的路。
李文君眼睫眨動得飛快,她抿着唇,心跳如雷,心中已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林栀清眉眼彎彎,掌心的靈力随着手指的浮動不斷變化,她像是炫技一般掌控着它,完成了赤橙黃綠青藍紫的轉變,才繼續道:
“跟我走,你不用嫁人,可以不再被管束,隻要不違背底線,你想如何便能如何。”
李文君頓了頓,連嘴唇都在顫動:
“林先生,我想上學。”
林栀清沒見到她的願望如此質樸,裝逼的模樣一怔,正了正神色,輕聲道:
“……我們那兒有學堂,你可以一直上學,隻有你願意,沒有誰會阻止你……”
林栀清本想再安慰她一陣子,她掌心靈力忽然一滞,竟然猛地咳出一口鮮血來。
在李文君驚懼的目光下,她暗自罵了一聲,連綿的陰雲中隐隐傳來雷聲,仿若積蓄着無窮的力量。
霎那間,一道閃電。
李文君看清了林栀清錯愕的臉。
但也隻是一瞬間,林栀清咬緊後槽牙,腳尖點地飛速掠出去,隻留下一道殘影。
而她離開的方向,是不眠山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