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為了報答你父親的恩情,一路保護我?”李隆基道。
元白驚得一屁股坐起來,傷口被拉扯得痛,他忍不住“嘶”了一聲。
“這麼激動做什麼。”李隆基趕緊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你。。。為何這麼說?”元白看向李隆基,眼裡皆是驚訝,還有一些心虛。
李隆基怔了怔,道:“你前兩日夢裡呓語,說是為了蘇平域而一路護我。小白,我與你父親并無交集,他入宮之時,我也還年少,我整日被關在香菱殿,無法結識百官,你父親為何會青睐于我?我隻是相王府一個庶出王子而已。”
“我還說什麼了。”元白心跳得直響。
李隆基猶豫半晌,輕聲道:“你。。。你稱呼我皇帝陛下。。。”
元白扶額,簡直想立馬裝暈。
“你為何總是有意無意提起這個,小白,你的這些話很危險,太子伯伯年富力強,我沒有這個心思去做些什麼,也輪不到我做些什麼,你明白嗎?”
元白心虛地将目光瞥到一邊:“我知道。你放心。”
李隆基歎了口氣:“小白,不管你一路護我是出于什麼目的,我都不會懷疑你,傷害你。你想要做什麼盡管放手去做即可,隻要遵從你的真心。”
“遵從真心麼。。。”元白重複着這句話,複擡眸看向李隆基,“其實我讓大海道暗線幫我安排好了,明日去涼州治傷。”
李隆基明顯愣了一愣,随即釋懷:“我很高興,你終于不瞞我事情了。軍營裡既然有你的下屬,那你便自己選擇吧,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乖乖在涼州養傷,不要節外生枝再添新傷。”
“額。。。我的話還沒說完。”元白讪讪道。
“嗯?”
“我。。。我暫時不能跟你去洛陽。”元白鄭重其事坐正了身體,與李隆基面對面,“我知你這趟回去會面對一些艱難,我會傳書洛陽的人在暗處助你。”
李隆基仿佛已經預料到結果一樣,撿起披襖披在元白肩膀上,略帶失落道:“我就知道。”
元白忙解釋道:“我有原因的,我需要去西州确認一件事。我想知道你這趟到沙州來與大海道起種種沖突,到底是不是梁涼王的手筆。”
“你的意思是?你懷疑陛下?可以告訴我你背着陛下做了什麼嗎?”
“你的話點醒了我。要不是陛下派你到沙州查案,你就不會遇到我,然後跟蓬萊閣、天光墟起沖突。我曾經告訴過你,大海道少主姓官,但下面不是。這些年我送往洛陽的情報都是提前篩選過的,财物也未全數交出。我懷疑陛下已經知曉,并且準備對大海道動手了。她想将整個大海道換成官有。”
“那你獨自去西州調查豈不是很危險?”
不等李隆基說完,元白寬慰他道:“甯玉和崇明已經過去那邊了,有他們護着你放心。況且這些目前都是我的猜測,還要進一步調查才知道真相。大海道是蘇平域的心血,我不能全部拱手讓武氏。”
“小白。”李隆基一把抱住他,“你這樣說,我倒真的放不下心了。”
元白擡起雙手,幾番猶豫,最終還是環上了李隆基的腰。他的腰背亦有傷,摸起來有些磕手。對方感受到他的動作,背上一緊。
“我好歹做了這麼多年的大海道少主,就這麼瞧不起我?”元白挑眉。
李隆基怕碰到元白的傷口,手上虛抱了一圈,柔聲道:“我信你。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蘇少主再這樣抱着本王的腰,本王。。。”李隆基呼吸沉重,脖子燒得滾燙。
元白感受到這股炙熱,猶豫了片刻,将李隆基的腰環得更緊了。
“你這真是。。。”李隆基重重歎了口氣,身體離開元白,用披襖把他裹緊攔腰抱上了床榻。
元白雙眼盛着柔情,李隆基隻敢看一眼,便迅速把絮被拉開裹住元白。他強壓住心中起伏,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抵擋不了誘惑,俯身吻上元白的唇。
“早點休息吧,我會一直在這裡守着你。”
最後一晚,他想偷偷看他一整夜。
元白驚訝于自己的主動,又被眼前這個“将軍和尚”吃癟的樣子逗笑。他拉起被子背過身去,輕聲道:“平安,李三郎。”
此去路途遙遠,天各一方,再見又不知是春夏秋冬。
元白第一次覺得,四千裡的距離,是這麼的遙遠。
翌日清晨,李隆基從睡夢中驚醒。
“阿煜!”他驚恐坐起來,往旁看去:床榻空空,隻剩冷梅餘香。莫大的失落和哀傷從眼眶溢出,潤濕長長的睫毛,李隆基閉上眼睛穩了穩心神,随後睜眼往帳子中央看去,那邊的案幾上果然躺着一封離别信。
好在這次沒有像十年前那樣突然消失。
他來不及穿鞋,打着赤腳來到案邊拾起麻紙,上面隻書寫了四個字:洛陽等我。
洛陽二字寫得歪歪扭扭,等我二字卻寫得蒼勁有力十分眼熟。
這是他上次離開沙州時留給元白的字條。
他臨摹了他的字。
李隆基嘴角彎出了弧度,用心将麻紙折好,放到心口處。
六日後,突厥獻降隊伍如約而至。
來的果然是墨棘連,他的身邊,跟着一個讓李隆基意想不到的人。
這個人身形魁梧,右耳戴着金環,不是思結可力又是誰。
好在獻降流程一切順利,墨棘并未有任何出格動作,在花門山三日雙方都相處十分融洽。
十月底,天空又降大雪,李隆基帶着兩千軍隊,載着幾十車戰利品,浩浩蕩蕩班師回朝。
花門山一處高坡上,一騎白袍遠遠看着行軍隊伍,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他才緩緩駕馬離開。
人生何處不風雪,踏上征途,從此便是刀山火海。
洛陽城的未來已不在他的預見之中,但眼前風雪中的那個人,他定會護他到底。
沙州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