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議論逐漸達到頂峰,一些争吵開始出現。各部落的使者朝着高台望去,有憤怒、失望,也有嘲諷、看戲的。默啜臉上一陣紅白,手裡攥着王座扶手,着實尴尬得下不來台。
李隆基淡定如風,他微微笑着看默啜在王座上左右扭動,好一會兒了才清了嗓子開口道:“在下非草原人士,本無資格參加比賽。此次上場是受歸國公邀請,實為相互切磋交流武藝,志不在金箭。諸位擡愛。”他環顧四周,最後眼神落到高台上,“因在下是中原人,所以此次比賽順位,應是阙特勤魁首。”
默啜手掌松開,眼底笑意升起。
阿史那阙立在李隆基的旁邊,臉上表情比剛才更尴尬了。
這時不知誰帶頭鼓掌喊了一句:“恭喜阙特勤!我們的草原勇士!”随後掌聲越來越多,呼喊聲越來越高。其實這兩位實力相當,在百姓心目中,誰第一好像都沒有區别,比起争奪得你死我活,大家似乎更願意享受賽事的喜悅氛圍。
默啜豪爽的笑了幾聲,一臉欣賞看向李隆基:“那三郎有什麼想要的賞賜嗎?”
他這麼明面上的逼李隆基讓出第一名,肯定要從另一方面來補償對方,今天他這個大可汗才能在衆部落使者的眼中下得來台。
李隆基思忖片刻,面上雲淡風輕道:“希望國公能賞賜三郎奴隸十名,牛羊五十頭,珍寶十箱。”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李隆基繼續道:“三郎、以及照顧過三郎的大小巫醫、圖雅公主、四表兄在草原要受到一等一的尊敬。”
他一臉無辜的獅子大開口,讓默啜差點一個趔趄。可是承諾已許,不答應又下不來台。默啜不動聲色平了心中怒氣,面上和善道:“都依三郎。”
李隆基拱手回了一禮。
默啜喝住底下的歡呼,接着宣布道:“後日的冬祭大典,由阙擔任神使,接引天神,布澤四方!”
“哇哦!”四周的百姓湧過來,高聲歡呼着把李隆基和阙抛上天。
氣氛高漲一浪接着一浪。
無人在意的高台上,默啜鐵着臉悄悄下了台。
李隆基把得到的珠寶和牛羊全數給了元白。
彼時元白正送完圖雅回來,剛走到帳子門口就見身後來了一堆的王庭侍衛。他們擡着十箱沉重的木箱,魚貫入廬帳,出來的時候還疑惑的看了一眼元白。
元白隻好禮貌的彎腰施了一禮。
侍衛們白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元白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束,沒什麼問題啊。他再擡頭時,李隆基騎着高大的黑色駿馬回來了,後面跟了十個奴隸。
元白雙手抱臂,一路看着李隆基下馬。
“受傷沒?”元白側身打量眼前的人:幞巾邊露了幾絲碎發,一身的塵土和草屑,衣袍下擺和靴子上沾了血。
于是他皺起了眉頭。
李隆基順着元白的目光瞧了一眼自己,他趕忙解釋道:“不是我的血。”
元白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心道,那就是殺人了。
于是他不再追問這件事,準備轉移話題問問木箱怎麼回事。
誰知李隆基不着急跟他講講情況,反而熱情地拉他到跟前,指着照夜白道:“來,我給你正式介紹下,這是我新認的坐騎,我給他起名照夜白。”
元白伸手去摸照夜白的額頭,照夜白乖順的打了個響鼻,算是正式給元白打招呼了。
“好馬!”李隆基很高興,拍了拍馬屁股,于是照夜白聽話的自己往馬廄方向跑了。
“外面涼,進去我慢慢跟你說。”李隆基搭上元白的肩膀。
元白嫌棄的把李隆基的爪子撩下去,抱起雙手先一步走了。
李隆基也不生氣,笑着追了過去。
十個木箱被整齊的堆放在帳子一邊,占了小半空間。元白随手揭開一個箱子,裡面堆滿了金銀珠寶。他拾起一枚玉佛,點了點頭道:“成色尚可。”
“小白。”李隆基站在他身後,溫柔道,“以後你再也不用為了食物、起居與那些人虛與委蛇,外面還有十個奴隸,随時聽你差遣。人數不多,但夠用了。等回到洛陽。。。”提起洛陽,李隆基忽然頓了頓,他改了語氣,“要是能回洛陽,我一定保你衣食無憂。”
費勁千辛萬苦去争奪金箭勇士,原來就是為了這個。
元白忽然有點感動,他笑了笑,打趣道:“這話應該我對你說吧。”
李隆基一怔,随即釋懷笑道:“也是。大名鼎鼎的蘇家後人,蘇少主,到了洛陽李某還要仰仗蘇少主呢。。。”
元白被逗得開心,他抱住雙臂靠近李隆基的臉,狡黠笑道:“那先叫聲哥哥來聽聽?”
“啊?”李隆基顯然沒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時,元白的臉已經近在咫尺。
對面的呼吸清晰可辨,吹在他唇邊癢癢的。他呆呆的立在原地,低眸看元白。
“不、不行。”半晌,他口中才憋出幾個字。
他這副高大強壯的身體,本應是粗犷威武的将軍模樣才匹配,眼下卻仿佛一個吃齋念經的和尚被妖精調戲,眼神虛晃,額頭細汗。
元白立正了身體,實在忍不住咧開嘴大笑:“跟小時候一樣,還是這麼不經逗。。。”他的眉眼明亮,笑起來讓人心生歡喜。
李隆基呆呆看着元白,一如看到了十年前的兩人。
“小白。”他溫柔道,“謝謝你。”
“嗯?”眼前這人忽的道起謝來,這反而讓元白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哦”了一聲,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去哪?”李隆基急切問道。
元白颠了颠手裡的玉佛,道:“去跟阿依老爹換兩床蠶絲錦被,再換幾壺西州醉雲。”
“嗯。快去快回。”李隆基溫柔道。雖然他也不知道阿依老爹是誰,這人怎麼又認識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但他相信,這人一定很快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