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柴快要燃盡的時候,剛才出去打探的斥候竟然提前回來了。
“曹十二,王五!”烏山烽的兵士們興奮得招手喊道。
“我們回來了!有發現!”曹十二和王五哈着白氣從羊道上滑下來,得意道,“山背後大概六裡地的山谷裡,有突厥人營帳!”
“好家夥!真探到了!”高沖興奮的站起身來,“多少人?”
“我們伏在山頭看不确切,除了十幾個守夜的,人都在營帳裡休息,大概有十幾帳的樣子。”
“十幾帳。。。我估摸也就百人餘,看來阿史那阙真是把辎重營分散開來了。狡兔三窟,阙這隻兔子,要是被你狼爺爺抓到,非扒了你的皮不可。”高沖叉着腰道。
“六裡地這麼近,我帶人摸過去端了。大高個,你帶着傷兵在這裡接應,卯時一到,不管我們回沒回來,你們都先走。”
李大河走到高沖身邊,神色嚴肅道。而後者條件反射看向李隆基。
“少卿。。。?”高沖喊了一聲。
李隆基未作回答,像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他轉移話題喚來蘇祿,将懷中一疊物什交給他:“你二人快馬去伊州請援。”
“這。。。”蘇祿大驚,“長官您不跟我們一起走?”
李隆基鎖眉道:“人多眼雜,你們是突厥人,若是遇到阿史那部的人,更方便脫身。”
蘇祿借着火光看了看手裡的物什,那是一枚寸餘見方的龜形銅符,上書“司刑寺少卿第二”幾個字,中間陰刻“同”字。銅府底下是一張絲絹,絲絹上寫了一些有關查案的漢字,末尾是牡丹花钤印,花瓣下是一個“武”字。
蘇祿倒吸一口涼氣。
天底下能用牡丹花和武字的人恐怕隻有一個。
這是魚符和武周皇帝密令!
他竟然在這裡見到了書裡才有的魚符!
“長、長官,這個任務太過重要了,我怕。。。”蘇祿十分為難地看向李隆基。
他說的這句話并不是謙虛,而是真的害怕。就憑他一個小小弓月城的牧馬官,要挑起拯救瓜沙州的重任,這樣天大的立功機會猶如天山向他壓來,以他的脊梁怎能扛得住!
“我。。。我就是個趕馬的使者,伊州軍爺怎麼會信我。。。”蘇祿自卑地将眼光瞥到了一邊。
“不必自謙。”李隆基拍了拍他的肩膀,溫柔道,“你是突騎施使者,攜弓月城小可汗手書,隻要你想,沒人敢把你怎麼樣。況且你現在有魚符和密令傍身了,伊州刺史不敢為難你們。”
蘇祿擡起頭呆呆地看着李隆基,他的眼神和話語仿佛帶着一種神奇的魔力,吸引着帶領着他,讓他萌生了底氣和信念,讓他相信自己能辦成這件事。
“我。。。”蘇祿長長吸了一口氣,死就死吧,他想。
于是他鄭重施了一個草原禮:“蘇祿,烏圖,領命!”
“我給他們找兩副皮甲?”高沖站在一旁道。
“穿甲太招搖,最普通才是最保命。”李隆基道。
不一會兒旁人遞來準備好的馱包,蘇祿雙手接過擡頭一看,竟然是雙泉驿為難他的驿長。
“之前招待不周還請見諒。食物不夠,馱包裡我隻放了一日的吃食和水,願二位此去一路平安,解救瓜沙于水火之中。”驿長說完彎腰施了一禮。
蘇祿受寵若驚,手忙腳亂回了禮。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二人牽着馬沒入風雪中很快就看不見。
“阿郎,把大家的性命壓在兩個突騎施人身上,屬下擔心。。。”阿九皺着眉頭道。
“這兩人韌性足,擅長逆境活命,在場的隻有他們走過完整的大沙海。”李隆基道。
“萬一他們被捕了,帶阿史那部的人過來抓我們怎麼辦?”阿九問。
“不會的。”李隆基拍了拍阿九的肩膀。
派蘇祿二人前去請救兵,是他剛剛在休息時做好的盤算。畢竟在莫賀延碛出現兩個突騎施人懷揣朝廷命官的魚符和密令,怎麼想都有詐,阿史那阙即使捕了他們也不會輕易相信他們一個字。
退一步講,就算阿史那阙信了,他也不會輕易派兵出來搜山,畢竟跟瓜州那邊相比,北辰山這七十個人還不夠資格讓他派重兵出來搜尋。另外一邊,蘇祿二人背信棄義,阙也不會留他們活口。
伊州刺史就不一樣。魚符和陛下密令對朝廷命官有一定震懾力,即使有懷疑,也會先派探子過來看看,隻要探子一到北辰山,他們就知道這邊的緊急情況了。
随後,李隆基将現有的隊伍分成了三股,兩股分左右偷襲突厥營地,剩下的傷兵帶着馬沿北辰山邊緣向西北移動,若有緊急情況可以在外圍接應。
在暗夜風雪的庇護下,計劃很快得以實施。
左右兩個伏擊小隊持火箭上山頂,一隊射糧草,一隊射廬帳。但由于雪太大,火箭的力量薄弱,糧草上的火很快就被吹滅了。
這時李大河下令改射馬。
敵人馬廄很快再次被擊中。幾十匹馬受了傷嘶鳴着掙脫缰繩從營地奔出。這時廬帳裡的人也陸陸續續叫喊着跑出來。
高沖和李隆基守在一邊,他們原計劃是等敵人受驚一跑出來,便立刻射殺。
然而在他們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山谷中傳來一聲聲尖銳的叫喊。
底下從廬帳裡跑出來的竟然不是突厥兵士,而是一些婦人和老人,還有拖着孩子的女人!
他們嘴裡喊着一些聽不懂的話語,驚恐地跑到糧草堆後面躲了起來。幾十個年邁的老者和受傷的兵士則手拉手形成人牆圍在了糧草面前,看架勢是要以死護糧。
“快住手!”李隆基沉聲喊道。
于是幾十支上了弦的羽箭硬生生停在了衆人手裡。
“怎麼回事?怎麼全是老弱病殘?”高沖瞪大了眼睛。
“馬已經脫缰跑了,這批糧草短時間運不出去,先撤!”李隆基果斷下令。
“行!撤!”高沖擡手揮了揮,衆兵士于是收起羽箭,伏低身體下了山坡。
另一邊,李大河的副官侯仲寶抽出刀正準備把山頂的碎石和枯木弄斷。燒不了敵人的糧草,至少也要滾重物下去砸了它,他想。
但此舉被李大河喝止了。
“瘋了嗎,下面大部分是老弱婦孺!”李大河将副官的刀摁回刀鞘,“馬已經驚跑了,目的達到一半,先撤!”副官隻能咬牙聽令。
與此同時,山谷裡守夜的突厥兵士開始反擊。他們的弓很快就對準了山頂,幾支流箭落在李大河腳下,他暗罵了聲娘,帶領大家伏低,迅速退下了山坡。
這時山腳的一處灌木叢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侯仲寶立馬一箭射到灌木叢邊。
“出來!”侯仲寶沉聲喊道。
“救、救命。。。”灌木枯枝被撥開,一個突厥少年提着羊皮襖袍縮着瘦弱的身體出來。他的小臉凍得通紅,眼神閃爍懼怕,左眼邊有一塊拇指大的紅斑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