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名不如一見，千佛洞洞如其名。

短短幾裡斷崖上密密麻麻分布着上百座大小洞窟和未完工的木棧天梯。無數粗壯圓木齊整劃一的伸出石壁，将風雨閣樓碩大的身軀和寬闊的飛檐翹角牢牢地承托在峭壁之上，猶如天宮樓閣一般，鱗次栉比，巍巍壯觀。

其中斷崖中部被人工開鑿出一方十餘丈高的内凹空間，内有巨大石胎泥塑坐佛一尊，金面金衣寬眉善目，外罩四層未完工的重檐風雨樓。上千根圓木腳手架層層疊疊、整齊有序的搭建在山凹之外，星光照耀其上，無數斑點影子交織重疊，如夢如幻。

這龛最大的像便是十年前沙州刺史李無虧上奏陛下允建的彌勒大像。

大乘佛經有雲，彌勒是釋迦摩尼圓寂之後的繼承者，于五十六億七千萬年後降臨人間，其成佛後會為人間帶來富足、祥和。彌勒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身披金色，以三會說法度無量衆生。而現世聖人，正是彌勒轉世人間法相之一。

李隆基手握缰繩，瞥了一眼木架縫隙中的佛像，它高鼻厚唇，眉目下垂，熟悉而又陌生。

“駕！”他深吸一口涼氣，策馬前行。佛窟在其身後越來越小，直至輪廓模糊變成一個黑點。

路過一長段簡陋的苦修石室，往前三裡路，再折向西北一裡，便可望見落石坑。

可一行人卻突然停在了落石坑口附近半裡處的崖壁旁。

停在這裡并非李隆基的意思，而是衆人身下的馬匹行至此處忽然緊急收了馬蹄。馬蹄在沙礫上擦出陣陣火星子，一時揚塵四起，近衛們被嗆得捂住口鼻，紛紛沉聲呵斥馬兒。可不管怎麼吆喝，馬兒們再也不肯往前一步，隻是焦躁的在原地磨着蹄子，來回搖擺身軀。

前方起了一些奇怪的動靜。

黑夜中，坑口似乎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呼嘯聲，“呼哧呼哧。。。”由小到大，由遠及近。

聲音傳播至斷崖處，又被石壁擴大數倍，如河水般一波一波拍打而來，驚得馬兒揚起了前蹄。

在場的人屏住呼吸，默契地并排成一條警戒線。

随着呼嘯聲的漸強，一團墨黑的影子冒出坑口！隻見那黑影越來越大，越來越厚，慢慢地向兩邊延展開來，像是一隻巨大的上古山獸趴在坑口，仔細一看，身形竟将半個山凹填滿了！

李隆基帶頭将角弓取出，搭箭瞄準。可這些小小的人類武器在如此巨大的山妖精怪面前，猶如螳臂當車。

“阿郎，不如我們撤回城中，白天再來勘察？”其中一個近衛試探問道。

李隆基自黑影出現後眉頭就沒舒展過，雖心中有些驚懼，但一回想起今夜種種，杜晦明在時間上做的文章，不免又猶豫起來。

争的就是時間，若是明天再來，豈不等于放虎歸山。

李隆基頓了頓，道：“再等等看。”

隻見大黑影雙臂展開，以一種奇怪的姿勢上下浮動着，像是落水的人不斷浮臂呼救，又像是在向人招手，呼喚人過去。随着時間的推移，其浮動的姿勢越來越頻繁，動靜也越來越大，不一會兒竟然拔地而起，騰空起飛！

“放箭！“

十幾隻精造羽箭陸續發出，但角弓射程有限，箭矢未到坑口便齊齊墜于地面。大黑影似乎對人類的小玩意不屑一顧，自顧往上騰飛。

其騰于半空後，衆人這才發現，這隻上古山獸似乎隻有上半身，又長又扁且身形笨拙，速度緩慢，并且似醉酒一般，開始在山凹上空徘徊起來，悶頭亂撞，毫無章法。

李隆基緊握手中弓箭，眼睛微眯。

他觀察半晌後，嘴角微微揚了起來，嘲諷道：“原來是隻雜毛怪！”

這怪物身體扁長，腦袋尖尖，與天山金雕的身形有些相似。

“竟然有這麼大的金雕？！”幾名近衛驚呼。

“九尺長的石龍子不也被阿郎撞見了，這荒漠戈壁中有什麼都不稀奇！”

“可是這也太大隻了，我們怎麼對付？”

半晌，李隆基下定決心道：“再近點，往坑口前進。”

成精的石龍子他見過，但那是藏身在大河地窟之中，很難被發現。而眼前的怪物，若真是金雕，這麼大的目标活物，不可能沙州百姓一次也沒見過，除非。。。

“這。。。”幾名近衛開始猶豫起來，就差脫口而出，這不是去送死嘛。

其中一名近衛頓了頓，小聲道：“我們此行的任務就是保護阿郎，要是阿郎有個三長兩短，你我回洛陽如何交待？橫豎都是死，我相信阿郎會有辦法！”

“駕！”一聲叱咤，李隆基率先策馬，一手持缰繩，一手握弓。近衛見狀，紛紛響應前進。

黑影展翅帶來的風将地面沙塵卷起，揚得漫天都是。黃沙遮了眼，一時看不清前方的路，所幸馬兒識得危險，在距坑口百步處緊急刹住了馬蹄。

李隆基往半空望去，一團墨黑的碩大的影子在坑口徘徊飛翔，隻是走近了仍然看不到其羽毛，它似乎與天空的烏雲融為了一體。

李隆基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