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殿之上,趙楚翊長身立于王座前,再沒有平日裡纨绔的調笑模樣,他冷淡的眸子掃過趙楚樾身後的士兵,最後定在了邊岱面前的宋辭鏡身上。
“你我之争,何故牽連其他?”
聞言,趙楚樾粲然一笑,向後招了招手。
随之衣衫破舊、蓬頭垢面的紀安便倒在了趙楚翊面前。倒在了一片瑟瑟發抖的大臣眼底。
“這紀家到底是個硬骨頭,”趙楚樾笑着踹了踹紀安,擡眼望向趙楚翊,道:“多年來不依附任何勢力,憑着先祖開國功勳在趙國的威望竟是比本殿還要高上一頭。兄長,你說他該不該死?”
趙楚翊怒喝:“混賬——紀氏一族向來不參和王室争鬥,紀家主更是與父王有少年情誼,你何敢對紀公子如此??!”
趙楚樾:“不是兄長你要拉攏紀公子嗎?怎的這會又說起弟弟的不是了。”
“我何時要......”趙楚翊身形一顫,轉而所想,遠遠看向邊岱。
那一刻,邊岱覺得自己幾乎要死在趙楚翊的目光裡。他低着腦袋,眼神不住閃爍,即使臉上還有面具遮擋,但背叛的滞後感瘋狂向意識襲來,拖拽着自己,将要溺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邊岱眼尾發紅,唇瓣被尖齒咬得滲出血腥,可他卻渾然不覺,隻無聲落淚。
“嘭——”
不知過了多久,連天的利刃相接,刺耳的求饒聲拉回邊岱渾噩的神智。他下意識擡眼去找高座前的太子,可殿内血色遍染,滴落的紅遮在他的眼前。
邊岱拔劍艱難輕掃着擋住去路的兵卒。此時的他已經不在乎自己到底是誰的屬下,又是誰的陣營。邊岱所想的,就隻有掃過漫天血漬後,見到的倒在台階上,正與趙楚樾相峙的太子。
“太子殿下!!!”邊岱站在大殿中央,高喊。
趙楚翊似乎是聽見了,尋聲望過來,在看清是那個哭的可憐巴拉的小侍衛後,輕輕笑了笑。
“帶紀安和宋辭鏡離開。”趙楚翊張了張嘴,無聲道:“我不怪你。”
一時間,邊岱淚流滿面。
“但好在,他還是赢了。”從回憶裡脫身,邊岱淚流滿面。
傅懷瑾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邊岱跪在地上,泣不成聲:“七殿下,奴才懇求您......奴才不求、不求免罪......隻希望能不能在奴才死前,再見一次王君......哪怕是遠遠見着也好......”
傅懷瑾眉頭輕蹙,“本殿有一個問題。”
邊岱:“殿下......殿下請說。”
“你為什麼告訴本殿這些?”
為什麼。邊岱聞言,指尖微蜷,他搖搖頭:“奴才隻是覺得殿下很熟悉。”
傅懷瑾看向他。
邊岱想。尤其是這雙眼睛。
*
自從夜半再次夢到以前繼位時的血腥,猝然驚醒後,趙楚翊按了按酸痛的眉心,心想着今夜恐怕又要失眠。
念及此,他合了件外衫下榻,坐在桌案前的月光下,開始百無聊賴的對着窗外樹梢長起的迎春花發呆。
可也不知怎的,趙楚翊發現自己的視線沒來由的想要往不遠處的小榻上瞥。
“邊、岱。”
趙楚翊斂了神色,指尖輕敲着手下木案。心緒紛飛。他想,自己之前在趙宮中也見過與這邊岱一般呆傻的侍衛。
小小一隻,喜歡戴着一個奇醜無比的面具縮在牆角哭。直到眼睛哭得紅通通水亮亮的,便會仰頭望向自己,一副乞求模樣,真是可憐的緊。
這樣想着,趙楚翊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場混戰下,站在大殿中央沖自己呼喊的少年。趙楚翊心頭微熱,眸中笑意漸绻。
他輕聲說:“也不知那個愛哭鬼有沒有活下來,當初我也真是昏了腦。”能讓小鬼做那樣危險的事。
趙楚翊盯着邊岱熟睡的背影繼續想。
既然紀安活下來了,那小鬼也應該是活下來了吧、
良久,月明中天,趙楚翊深深歎出一口氣,他拍了拍被夜風吹得發涼的額頭,自嘲道:“想這麼多作甚,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說着,趙楚翊起身,拿起桌上酒壺,倒了一盞清酒入喉。
清冽的酒香淺淡,融融飄在這寒涼的初春夜裡,不知是亂了誰的心神。
直到晨光熹微,酒壺見底,小榻上一夜無眠的邊岱頂着兩個青黑的眼圈,在接過殿外小厮送來的早膳後,他輕輕叫醒了伏在案邊小憩的趙楚翊。
“王君,醒醒。”
咫尺之間的距離,近到可以看清面前人皮膚上長出的細小絨毛,邊岱呼吸微頓,幾乎是虔誠般的看着趙楚翊一點一點的掀動長睫,露出自己日思夜想的那雙漂亮雙眸。
“......愛哭鬼?”猛地對上邊岱發紅的眼尾,趙楚翊眼珠一動,思緒還未從回憶中掙脫,下意識喚道。
聞言,邊岱心髒狠狠一顫,他盡力用自己最平靜的聲音再次打破即将凝結的回憶,說:“王君,奴才是邊岱。”
“邊岱?”趙楚翊睡眼惺忪。
“是,”邊岱拎着手中的早膳,“王君,早膳送到了。”
“......好。”
用膳時,邊岱全程未出一言,即便趙楚翊有心要與之交談,他也隻當沒瞧見,每每在目光将将交彙前,率先移開。
這樣的狀況一直延續到趙楚翊喝完碗中的最後一口白粥。
“你在躲本王?”趙楚翊支着下颌,望向因為自己一句話而變得手忙腳亂的小侍衛,“為什麼?”
邊岱低着眼,收拾瓷碗,“王君多慮了。”
見人不答,趙楚翊也不生氣,隻凝眸盯着他越發熟悉的眉眼。
邊岱當即亂了呼吸,“王......王君在看什麼?”
趙楚翊搖搖頭,道:“邊岱,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啪——”此話一出,邊岱手中瓷碗摔落,濺起一地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