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趙楚翊扮作傅懷瑾身旁的侍衛,首次踏進了太子宮。宮殿不大,看起來還比不上二殿下宮殿的一半大小,大抵是從哪撥的荒草園子改造出來的,趙楚翊才進門,映入眼簾的就是滿院的草木。
微風過,飄起沁人清香。
趙楚翊心弦一動,還未見人,心中就對這位大子殿下的印象不免高上幾分。
随着傅懷瑾拐過幾道彎,園中小徑豁然開朗,盎然綠意裡雪白山茶花叢垂落,模糊了對面池亭内小憩的紅衣身影。
趙楚翊定睛一瞧。那人背倚亭柱,墨發垂散,徐徐落在殷紅薄錦中。見此情景,饒是賞過美人三千的趙王也不自覺停了步子,生怕踩斷腳下花枝驚動了面前這個閉目養神的俊俏少年。
但是他們方才過來的聲響不輕,趙楚翊還沒安靜欣賞幾秒,就被旁邊的傅懷瑾刻意遮了視線。同時,小太子睜開眼,目光徑直落在傅懷瑾身上。
“小狗。”剛睡醒的聲音輕輕柔柔的,還帶些沙啞的倦意,晏溫撐着下巴,伸手向他。似隻貓兒慵懶地探着肉墊。
傅懷瑾緩步上前,托住這隻白皙脆弱的手,細細摩挲,“晨露寒重,殿下怎的在這睡熟了?”
晏溫打了個哈欠,熟練的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地兒窩着,“沒睡着,在等你。”說完,晏溫擡了擡惺忪睡眼瞧向傅懷瑾身後早已瞠目結舌的“侍衛”,問:“他是誰?”
傅懷瑾小心為他捂着泛涼的指尖,沒着急開口,待手中溫度逐漸回升,他才淡淡答道:“趙王。”
晏溫:“......”
原本迷蒙的意識因這一句話徹底清醒。晏溫瞪圓了眼,呆愣幾瞬後,作勢要從此番親昵姿态裡掙脫。
小太子臉皮薄,實在經不起逗。傅懷瑾瞧向懷中人紅的要滴血的耳尖,輕笑一聲,任由着他把自己推開,接着再在這人動作倉皇着将要往前跌時,又适時攬住他的腰。一瞬即松。
晏溫漲紅了臉,一時不敢去看趙楚翊的臉色,“本殿失禮,王君莫要怪罪。”
趙楚翊咳嗽兩聲,擺手道:“這是太子宮殿,若要算失禮,也是本王貿然到此打擾了太子清夢。”
聞言,晏溫擡眼。面上紅暈消退不少,隻一雙眸子晶亮的望着趙楚翊。
這人,怎麼和之前在應州聽說的不一樣?晏溫猶疑暗想,能做出強搶宋氏女、以一己之私禍及國境百姓的王君難道不應該是像古書裡記載身高體闊、冷面強橫的模樣?
可.......
眼前的趙王看着也不過是一個才及弱冠的少年郎,一襲白衣翩翩,面容清俊溫和,怎麼看也不像個壞人。
“太子殿下為何這般打量本王,”興許是晏溫眼中疑惑漸濃,趙楚翊笑問道:“本王是長得很難看嗎?”
“沒,”晏溫忽的回神,繼而撇開視線,“隻是覺得王君與别人口中所描繪的樣子有些偏差罷了。”
“哦?”趙楚翊來了興緻,問:“那燕國太子聽說的趙王應該長什麼模樣?”
反正不是你這番模樣。晏溫雖腹诽着,但表面挂着笑:“王君要想知道,何不親自去聽。”
“哈哈哈哈——”聽言罷,趙楚翊揚笑幾聲,道:“本王得幸也聞過幾則關于殿下常事,隻是與殿下所聞不同的是,那幾則民間傳言裡的燕太子清疏俊朗滿腹經綸,是下世渡劫的善人仙人賢人。本王原是不信,但今日得見,果然......”說着,趙楚翊微微上前幾步。
“果然什麼?”
“果然所言不虛。”覺察到身旁傅懷瑾頗為警惕的視線,趙楚翊聳肩抱臂,在離小太子幾米遠的地方停住腳步。
許是從未聽過除了傅懷瑾之外的人這般誇贊自己,晏溫看向趙楚翊,想要在這人眼中找到幾分恭維和調侃,但遺憾的是,并沒有。
面前的這雙眼睛清亮黑深,袒露出的贊揚和欣賞在這熹微晨光的映照下,幾乎無處遁形。
晏溫心跳驟亂。這是不同于與傅懷瑾對視時的錯亂,晏溫抿唇,瞳眸細密的閃,慌亂垂眸,有種在大庭廣衆下被扒了衣裳的局促。
“王君切莫再恭維我了。”
這是真的慌亂。就連象征身份的‘本殿’都不自稱了。晏溫深吸一口氣,探手捉住身旁傅懷瑾的一隻衣袖,緊緊攥在掌心。
趙楚翊眉梢輕挑,見小太子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茫不像假裝,陡然明白這位冀國殿下請自己與其話談的原因。
隻是。
趙楚翊重新打量起晏溫。怎麼看也不像是自卑的家夥,更何況,能和瘋子在一起的又能是什麼純真之人。又如何會如此......自卑。
念及此,趙楚翊轉眼向傅懷瑾。
傅懷瑾見狀,極為不經意的露出腰間懸墜的宋氏玉佩。
趙楚翊:“......”
“殿下真會說笑,本王乃一國之主,所會賢者不及千百也有幾十,”趙楚翊含笑道:“如非真正欣賞,本王又怎會屈尊降貴去誇贊一個陌生人。”
聞言,晏溫驚愕的睜大眼。
傅懷瑾安撫捏了捏他的手。
沉寂多年的平靜的湖面蓦然擲下一顆石子,波瀾蕩漾。
“......王君過譽,”晏溫沉默半晌,終于吐出一句話:“此番王君前來到底是為何事?”
何事?當然是受某人所托,專門上門誇你。趙楚翊皮笑肉不笑,心中暗想道。可心思才過幾瞬,耳畔便幽幽傳來傅懷瑾一句:“瓦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