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大殿内,晏知意合眼假寐。聽到腳步聲,眼眸輕擡,目光掠過夏乘歌這一身上好衣料中,嗤笑:“他也是舍得,肯拿這些東西賄賂你。”
夏乘歌跪在地上,面露怯色:“奴才不敢。”
“哼。”晏知意眸中血絲遍布,像是幾日沒有睡眠,“如今你已是父王親封予本殿的上卿,又何需再自稱奴才。”
夏乘歌頭埋的更低,再道:“奴才不敢。”
“太子既然對你這般寵愛,連那夏義的退路都打點完善,”晏知意睨着他,心裡頭還因為雪災之事堵得慌,此刻乍一見到夏乘歌難免控制不住嗆他幾句:“你又何故再回來?忠心跟着他吃香喝辣豈不美哉。”
夏乘歌蜷着指尖,“奴才自小随養父跟在殿下身邊,所謂忠心,從來都隻對殿下一人。”
晏知意揚眉不語。
“殿下有所不知,太子殿下的‘寵愛’奴才實在無福消受。那太子本......本是胸無大志、不識書墨的,但在奴才救災時偏偏還要裝出一副高雅性子,實際暗地裡則是拿着養父的性命脅迫奴才,逼奴才為其出謀劃策,如若不然,奴才和養父就會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說着,夏乘歌凄凄哭出聲。
聞言,晏知意來了興緻,他盯着夏乘歌抹淚顫抖的手背,見其上恍惚露出幾道血色鞭痕,問:“他打你了?”
聽到這話,夏乘歌哭得更兇。
“好了。”晏知意被這切切哭聲擾的心煩,擡手按了按發漲的眉心,“所以,你是自願回來的?”
“是,隻要......二殿下還願意要奴才......”
晏知意凝他許久,道:“可你到底替他辦成了件大事。”
“是他逼奴才的,”夏乘歌肩膀顫顫,呼吸又急又痛,“若殿下氣不過,請懲治奴才吧,隻要您還肯留奴才在旁侍奉。”
“你為何一定要在本殿身旁侍奉。”
夏乘歌頓了頓,回答的内容與方才在燕王面前如出一轍。不出所料,晏知意擡了擡眼皮,陰郁神情比剛剛消散不少,于是,二王子側了側身,“你要輔佐我。”
“這也是王君的意思。”
他就知道。晏知意眼尾挑着,心底暗想,父王定不會将這一國江山拱手讓給那外姓子。
念及此,晏知意對他的語氣也緩和不少:“所以你如今有什麼法子?”
夏乘歌答:“殿下可知趙國使臣現已入宮。”
聽到趙國二字,晏知意瞳眸微縮,但隻一瞬,神情恢複如常:“嗯。”
“太子風頭正盛,而王君有意要傳位給殿下,必定要尋一契機以安萬民之心,若不然,即使以後殿下是依照禮法即位,百姓可能也會生起異己之言。”
誠然,夏乘歌的這番話實在不好聽,但确實是事實。晏知意摳弄着木案邊沿,沉聲道:“那你的意思是本殿現在就應該坐以待斃,就應該眼睜睜看着那晏溫得到萬民敬仰。”
“殿下稍安勿躁,”夏乘歌的姿态放到最低,說:“此局并不是毫無破解之法。”
“你待如何?”
“太子這番做出的貢獻再大也僅限于燕國境内。”
聞言,晏知意心念一動。
夏乘歌繼續道:“燕趙兩境矛盾積攢已久,其境土擴張也為兩國君王心尖刺,如今趙國使臣入燕,此乃千載良機。”
“......隻一臣子罷了,殺之又能如何。”晏知意下意識否決。
他垂眸,心中思緒紛飛。
更何況自己現在與那趙王達成合議,目的還未達成,萬不可背信棄義。再說即便父王一開始認定的太子就是自己,可他等不了那麼久,所有遙遙無期的許諾在沒有實現之前,都會面臨一定的風險。他所能做的,就是在風險還未到來之前,徹底抹除風險本身。
想到這兒,晏知意眸中血絲又添幾分。
“殿下多慮了,”夏乘歌笑了笑,将眼前人的神情盡收眼底。他說:“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晏知意擡眸。
“殿下難道不想合作嗎?”
“合作?與誰?”
夏乘歌答:“趙王。”
聞言,晏知意瞳眸驟顫,他盯着夏乘歌許久,久到眼前都出了昏花,要不是這人神态自若
,晏知意在某一瞬間竟覺得夏乘歌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計謀。
一陣眩暈襲來。晏知意指尖泛白,好容易穩住發晃的聲音:“什麼意思?”
“燕趙實力相當,倘若直攻必定兩敗俱傷,但殿下莫要忘了,趙王早已對燕國虎視眈眈,隻是師出有名,苦苦等不到機會。”夏乘歌默了默,眼觀四周,蓦地壓低聲音道:“而就在這時,那趙臣入燕,所圖為何,殿下不會不知。
既然趙臣尋機,那殿下何不推波助瀾,将這個機會定為太子......”
點到為止。
然後夏乘歌便看見晏知意眼中的希冀越來越盛,沉吟片刻後,晏知意瞧他的目光都比方才溫和不少,但到底心眼小,過不去自己幫了太子的坎兒,晏知意繃着臉,說:“下去領罰。”
見目的達成,夏乘歌沒有再辯解,他捏了捏跪的酸軟的膝蓋,隻擺出一副可憐模樣淡淡應聲,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晏知意見狀,“回來後住在原來住處,不必再做些掃灑活計,等待本殿傳喚。”
夏乘歌眉眼一擡,嘴角要翹到天上去:“奴才遵命。”接着便歡喜着離開。
“派個人跟在他身邊守着。”晏知意望着他的背影,眸光漸深,等人走遠後,擡手招來侍衛,吩咐道:“若是發現他與外人來往,不必禀報,直接殺了。”
“是。”
最終夏乘歌領了十棍。
雖然打的不重,但結束時還是由一旁小厮半攙扶着進了原來破敗偏院。因有外人在,夏乘歌咬牙,硬生生挺了半晌,即使面色發白也擺手說無事。
直到小厮走後,夏乘歌陡然卸了力氣,開始趴在舊榻上痛呼呻.吟,嘴裡還不住罵着晏知意那厮是真真不是人。
正罵出神時,一聲輕微碰撞聲傳來。夏乘歌吓了一跳,尋聲望去,卻發現是一隻瓷瓶,此刻正孤零零倒在木案上。
見狀,夏乘歌眼皮抽了抽,朝空氣道:“甩一瓶藥就跑,這是把我當成洪水猛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