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同他的臉,也是亮堂堂的。
“這信,是從北昭寄來的。”傅懷瑾轉身看着李鶴眠,輕聲道:“可信中署名卻是李大人您。”
“什......什麼。”霎那間,李鶴眠面色盡褪,整個人羸弱不堪的隐在黑暗中。他周圍的黑色太濃,墓碑一樣沉重的壓垮了他早已蒼老的背脊。
見狀,傅懷瑾将手中燒了一半的信紙遞給他。
李鶴眠抖着手接過,卻在看清其上那行墨字後,陡然失了神。
“冀國王君親啟”
确是他的字。
李鶴眠對着燭光仔細翻看半天。确是他的字。
确是他的字。
手中藥碗忽的墜地,乍起一陣碎光。
“他想要我死。”李鶴眠喃喃:“王君他......他是真的想要我死。”
苦心勞力十幾載,終究是消不掉那根深蒂固的君臣猜忌,他早該想到的。李鶴眠捏着信紙一角,緩緩起身,慢吞吞行至桌案前,看向眼前這團即将被吞噬的光亮。
下一秒,火焰續燎,将這信紙徹底燃盡。
這光亮照在李鶴眠的臉上,亮堂堂的。
*
周,文祯一年,冀國春祭日後。
使臣李鶴眠獻北昭城防部署圖,順歸冀國下,冀王大喜之,遂派軍出征。于其則賞金千兩,分城西雅府為所。
昭樂迎春,王君設宴,百官皆喜氣洋洋,以預賀闊疆并土之捷。
“南絮今日身體如何?”冀王坐在高台上,端起一杯酒,望向晏溫,問。
晏溫起身,站于殿中,垂目颔首道:“回國君,尚且好些了。”
傅承胤眉間滿是喜色,“北昭一事,你與懷瑾二人做的極好,說罷,想要何賞賜?”
“南絮不敢,”晏溫仍低着頭,說:“戴罪之身,隻盼求國君安樂便好。”
戴罪?
傅承胤擱了酒盞,視線掃向台下角落正一臉郁色盯着晏溫的沈家主,才驟然想起半月前發生在相府的那起離奇事。
“沈池。”
“......”突然被點名的沈池下意識的彎下腰,托起滿臉的奉承,笑道:“微臣在。”
見他這般,傅承胤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繼而說道:“既然當日已經查明你兒是自醉溺水而亡,那便确與紀公子無關,往後休得再私自遣人入府,胡攪蠻纏。”
聞此,晏溫眉梢微挑。
王後親兄遭人刺害,此事,國君果然知曉。隻是遲遲不允懲戒,方可見紀氏一族在他眼中卻是連沈池這個太監都比不上。
念及此,晏溫看向紀安的眼神也越發憐憫。
而一側察覺到他目光的紀安:......
國君此話在前,即便沈池心中有萬分不願,也不得不點頭應是。
晏溫也順勢謝恩落座。
“懷瑾呢?”傅承胤難得好臉色的轉向一旁的傅懷瑾。
傅懷瑾沉吟片刻,待到冀王面上浮出幾分不耐,才遲遲開口,“父王,兒臣隻想要一間鋪子。”
“什麼鋪子?”傅承胤問。
“陶然居。”
話落,一旁坐倚吃酒的傅珩猛地擡眸,正對上傅懷瑾那雙凝着笑意的雙眸。
冷不丁的,心頭驟起幾分不安。
接着,他便聽傅懷瑾繼續道:“兒臣在燕國時,三姊就常談及她的那間開在城東寬巷中的鋪子,聽得多了心生好奇,便想若是回了薊城定要去她的鋪子裡看看,可如今卻是......物是人非。”
說到此處,傅懷瑾頓了頓,“所以......兒臣鬥膽請父王将那間鋪子交于兒臣代為打理,以慰三姊心念安懷。”
提起傅韫生,冀王難得止住笑,他把酒盞推至一邊,殿中的光色忽明忽暗,像林間螢蟲,撲棱着翅膀四散飛過。他擡手輕輕捏住一隻,卻也隻是虛虛的一道影。
抓不住也飛不走。
良久,傅承胤才長歎一聲:“罷了。”
傅珩心髒一沉。
“隻一間鋪子而已,”傅承胤看向傅珩,說:“今後便将陶然居予你七弟罷,這樣,你也能省去些麻煩事。”
“......兒臣遵旨。”
攥着杯盞的指腹掐的通紅,傅珩幽幽起身,行至傅懷瑾面前,将一把銅色鑰匙遞了去。他笑道:“那四哥在此謝過七弟了。”
随之他腕骨輕抖,一如米粒大小的藥丸恰時落進了傅懷瑾身前的酒水之中。
無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