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個奴隸憑什麼有立身之本成為王貴的棋子被派來以皮色相誘,原來這人竟有如此妙處,早知道便該早些享用的,吃膩了也就早些斷了念想,如了他們的意,再一把掀了全部人的棋局。
他…..撻伐不斷,心中紛亂如麻,偏執地想着,這人若沒了利用價值便成了棄子,之後呢?會去赴另一場棋局嗎?會也如今日這般輕紗半掩地勾引别人嗎?在他之前還有多少人被他單純無害的笑容所惑,又輾轉于多少人……承歡?他又記起初次在皇家夜宴上見到岑罪果,他在殿上斷弦失儀,實際上是因為受了兵部尚書的騷擾,那腦灌肥腸的老尚書端着酒盅走到他面前要他陪着喝酒,他慌慌張張地與自己對視了一眼之後,手裡失了分寸弄斷了琴弦。所以那一夜,如果他的琴弦沒斷,就不會有之後所有的事,那麼他也會如他的族人那般,被那個油膩的尚書帶回府中,這般那般吧。
想到這裡,腦中最後一絲理智徒然分崩離析,胸中的那股噴薄而出的熔流瞬間頂出了岩層,隻剩下一個念頭,摧毀一切,将眼前的所有都焚燒殆盡。
岑罪果覺得他每一次喘息都是綿長難耐的痛苦,體内像被鈍刀寸寸攪刮着血肉,他如一尾被抛在岸邊的魚,無力地張着口,眼前已全是虛影,心中滿是絕望,幹涸的喉嚨裡偶爾擠出一兩聲不成調的氣音,系在足上的銅鈴聲琅琅,随着上方人的動作響了許久,這場的幾近殘暴的酷刑直到深夜才堪堪停止。
蠱紋散去,釀情之毒已解,岑罪果已是不能看了,傷痕遍布的背脊上又添了青紅斑駁的指印,淩亂的發絲上浸染着油膩膩的殘羹冷炙,臉上的脂粉已是糊成了一片……更是紅白交錯的濁液混着汗水□□,污龊不堪極了。
少了魏瓒的鉗制,岑罪果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往淨是碎瓷裂瓦的地上滑去,魏瓒一把扯起他的身子,又似嫌棄他髒,甩手将他抛在稍遠的地上。
岑罪果……的跪趴在地,像塊被用過後丢棄的髒抹布。武房中鋪的是榉木地闆,并未設有地毯,也許是摔疼了,他從混沌的意識中掙脫了出幾分,攢着力氣想要爬起來卻是徒勞無功,眼珠吃力得轉了轉,看到不遠處有塊碎瓷,用手指夠了攥在了手心,掌心的刺痛讓他又清醒了幾分,拼命撐起身子轉頭去看魏瓒。
一開口聲音啞如殘破的風箱般摧枯拉朽,他問:“侯爺…..侯爺的毒解了嗎?“
正在整理衣袍的魏瓒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挖苦道:“怎麼?你還沒夠?還是食髓知味,要自薦枕席?“,那眼中濃濃的厭惡刺得岑罪果一哆嗦。
“不…...這毒很…...很厲害,不解會…..“,他心頭一急,說得磕磕絆絆又詞不達意。
“夠了,一切如你所願。”,魏瓒已整理好衣袍,他整潔得連衣袂上的一絲褶皺都沒有,襯得地上的人更加狼狽。
魏瓒的眼底隻剩下沁入冰雪的冷意,睥睨了一眼滿身污穢的岑罪果,那眼神不似在看人,地上的仿佛隻是一件物件,髒的物件。
他收回目光繞開他往門口走,岑罪果周身痛得直哆嗦,眼前陣陣發黑,無意識間捉住了經過眼前的錦袍一角,手上的油污混着鮮血,洇得袍角星點污漬,岑罪果怔愣地看着那片污痕,又見自己污濁不堪的手指,他太髒了,把小阿哥都弄髒了。
他那點微不足道地力量并未阻住魏瓒的腳步,那片袍角很快從他手中消失,他從怔愣中清醒了幾分,失聲喊道:“侯爺,那蠱不是我……”
魏瓒此刻已經拉開武室的門,室外的狂風一下子灌了進來,雪粒在敞開的門口毫無章法的打着卷。
岑罪果還在用盡全身力氣喊道:“那蠱不是我……我沒有……”
“侯爺,求您相信小果……”
“真的不是我……求求你信我吧……”
可惜雪虐風濤,頃刻間吞噬了他的話,那些支零破碎的隻字片語模糊得好似隻是喃喃呓語。
隻見那背影絲毫未頓,大步離開了,偌大的武房内隻剩下滿身污穢的岑罪果和他身處的那一片狼藉。風雪吹滅了屋内的燭火,帶走了最後一絲暖意,岑罪果打了個寒顫,緊握的拳縫中有溫熱的鮮血流了出來,他怔怔地松開了拳頭,那瓷片在手心割了幾處極深的口子,但手心的疼痛在此刻顯得微不足道,他竭力攀着桌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身,拾起地上唯一沒有被撕碎的那件披肩,勉強将這一身髒污攏住,拖着酸軟無力的雙腿往屋外走,疼得已經麻木的gu間有粘膩湧出。懸挂于廊庑下的燈籠也被風吹熄,屋外的天空濃黑得泛着隐隐的青灰,漫天的飛雪透着羸弱的白色熒光。
岑罪果赤着雙足站在門口,無邊的黑暗裹挾着他渺小的身體。他不辨方向,無處可去,隻有任撲面而來的風雪肆意侵襲,傻愣愣地伸出手去接,一片雪花飄落在他手心,逐漸融化成水珠。原來這雪也是水,那雪也能洗淨他這一身污穢嗎?
艱難地挪動着幾息間已經凍僵的身子,頂着風雪往前走去。院中已是落了厚厚的積雪,天地間都如此的雪白純淨,他朝着心中向往的聖潔之地義無反顧地踏了進去,體内大股的污濁混着鮮血從chiluo的大腿上蜿蜒直下,滴落在雪地上,如紅梅落櫻點綴着這一片素白銀裝,又很快被密密的雪花掩蓋得無影無蹤。
岑罪果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他感受不到遍體鱗傷的錐心之痛,也感受不到風雪加身的徹骨嚴寒,他一心隻想奔着這片潔白而去,可這疾風驟雪卻沒有對它的信徒留有半分仁慈,它們無情地吞噬着黑夜中這微不足道的身影,雪沒過了岑罪果的膝蓋,他再也無力動半分,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木然擡起頭任雪花撒在臉上,竟然覺得像是有隻溫柔的手在輕撫自己的臉頰,閉上眼喃喃道:“請洗淨我這一身污濁吧……我太髒了,我把小阿哥也弄髒了,實在是太髒了……如果不那麼髒就好了……”
帶着這最後的念想他再也支撐不住,頹然倒在了雪地裡,大雪無聲無息地掩埋了這小小的肉身,污穢不再,潔白如初。
侯府的深處有一處湯池連着魏瓒所住的院落,天然泉湯的水霧氤氲,大雪紛飛的夜裡,池内卻依舊熱湯融融,魏瓒從武室回來就直奔此處,洗去了一身的荒唐。此刻他正泡在池中調息,三息過後,他慕然睜開雙眼,眼尾有濕潤的潮紅,明明他運轉真氣在體中遊走了一個周天,并無餘毒殘留,為何他依然無法靜心定氣?為何他明明用皂莢浴粉将周身清洗了三遍,鼻息間還是萦繞着那人身上那股甜絲絲的蜜糖香氣?他猛然一掌劈向水面,水花四濺,又落在池中蕩起層層漣漪。思緒無章,心下難安,他驟然起身,穿戴完畢後,他喚來了親衛,遲疑了片刻,開口吩咐道:“你去武室看看那人還在不在?”,言罷慕然想起了他臨走之時岑罪果那……的樣子,又咬牙把話收了回來:“不,你去吩咐廚房燒些熱水給那人房裡送過去。”
而後他腳步未頓,提了一盞琉璃瓦罩夜明珠燈,撐了把油紙傘就走了出去,一路上果然見到廊庑下的燈籠燭火全滅。他心下頓時不安起來,加快了腳步往武室走去,來到武室就見門戶大開,屋内被風雪所襲,濕寒陰冷,地上的狼藉未除,可那個人卻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