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不由松口氣。
但大氣環境肯定沒有那麼理想,溫度、濕度諸如都不會很利于人類生存。
否則不會開局就給他們套上宇航服。
飛船打開艙門前,那個金屬音質的聲音又和他們确認了一下,然後才道:“二号選手,你接下來有一小時三十七分完成任務,作為你的機械助理,我會無條件服從你,也會盡力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語音播放的同時,周夏面前閃現出一張屏幕,上面顯示着:
任務未知
剩餘時間97分
剩餘電量70%。
被耗掉的30%的電量,肯定是剛才環繞晝夜面和着陸時用掉了,估計前者荒廢掉的能量更多。
保守起見,他們起碼還得留30%的電量用在回程。
那麼機械助理能用來自由支配的電量,也就是40%而已。
艙門緩緩移動,他們剛挪出身體,頭頂就有炙熱的光線傾瀉下來。
那光猶如滾燙的液體,霎那間注滿了他們身上每一個坑坑窪窪的地方。
宇航服是僅有的藏身之處。
伊曼不由嚎叫道:“太惡毒了,怎麼會把我們派到這種地方!”
周夏說:“快,我們挪到前面的那個山峰的底部,可以遮陽。”
這座山峰是他通過窗戶便發現的,由許多快黑色的岩石峭壁組成,能夠生硬地阻斷陽光的照射,令人置身于猶如暗夜般的陰影中。
兩人邁着笨重的步伐挪過去,根本跑不快,稍微移動就混身燥熱。
直到完全掩飾好身體,他們才有空仔細打量環境。
在他們面前,黑暗和白光間有一道界限分明的面,猶如刀鋒般,薄且犀利。
刀鋒這邊,是陰涼的暗。
刀鋒那邊,是看一眼都覺得難以忍受的白光。
它們正源源不斷地從岩石的縫隙裡,從頭頂稀薄的大氣中,從從四面八方傾瀉而出,鋪天蓋地而來。
“我們像是被一片雪地包圍了”,伊曼說。
但如果回到夜面的話,在完全漆黑的環境下,舉步将更加艱難。
任務顯示面闆又出現了,上面是一行字:去對面那座高山,看看山體上寫了什麼,把正确答案告訴我,就能完成任務。
“我去!早知道剛才就去那座山下躲着了,”伊曼嚷嚷道。
周夏的笑聲隔着氧氣面罩,有點過小,但說話聲還是很清楚:“選了那座山,就會讓我們來這座山找答案。”
此刻,那艘飛船也就是機械助理,仍然在不遠處伫立。
從他們的角度,能看清楚它流線型的身體,像一個兩隻腳的機器人。
周夏心想,根據剛才的挪動速度,以及兩座山之間的距離,他們穿着宇航服也要花40分鐘才能過去。
但他有充足的理由懷疑他們可能最多能支撐30分鐘。
伊曼遲疑地說:“也就多忍10分鐘而已,要不我試試?”
周夏忙說:“咱們剛才從出倉門到這裡,也就3分鐘,那都快熱瘋了。”
眼下的條件,他和伊曼都不可能自己跑過去,實在太熱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想起了一個辦法:讓機械助理過去?
但如果真這麼輕而易舉的話,這樣的比賽還有什麼意義?
周夏颔首道:“先試試吧。”
于是他手指前方,對機械助理道:“你去看看,那座山峰下刻了什麼内容?回來再告訴我。”
一陣古怪的蜂鳴聲響起後,機器助手邁着極其有力的步伐,走進刺眼的白色世界。
周夏和伊曼驚喜地互看了一眼。
哪知道它走了一多半的路,眼看要到山下了,突然來了個标準的立正、稍息。
然後轉了個身,又折了回來.....
而且它折回來,又不肯回到之前的出發點,而是即将來到周夏身邊時,又立正、稍息,轉身重新出發。
言而總之,總而言之,機器助手就是不停地在兜圈子。
即不肯到達終點,又不願回到起點。
周夏隻能趕緊叫停,否則電量用完了,他就沒坐騎返程了。
機械助理停了下來——可見還是聽話的,但怎麼就不願意過去呢?
任務顯示版又出現了,這次提示電量還有60%。
真是太坑爹了,無非跑了幾圈路就用掉了這麼多。
難道真得他們冒着被烤熟的風險,親自過去?
周夏想了片刻,說:“我猜那個地方有危險,機械助理能察覺到。”
伊曼贊同他的猜測。
周夏說:“你記得最初它說的那一段話嗎?那句話有問題。”
伊曼吃驚道:“啥問題,它在騙我們?”
“不是這個意思,”周夏笑了,做了個安撫小夥伴的手勢。
他耐心道:“那句話說‘作為你的機械助理,我會無條件服從你,也會盡力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你想想,如果把這句話反過來講,‘我會盡力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也會無條件服從你’,有啥區别?”
伊曼秒懂,立即道:“有一個孰重孰輕的區别。”
也就是優先級的區别。
周夏很高興,解釋道:“我以前學過計算機編程,知道很多話對我們人類而言,改變下前後語句,理解上并沒有太大問題,是不會産生歧義的。”
編程語言和人類的口語不同,對邏輯和精确度要求很高,對模糊0容忍。
先後的語序不同,通常會意味着指令的優先級不同。
這也是為什麼網友很容易通過互聯網擡杠、吵架的原因之一。
因為普通人說話或者寫作,确實容易産生不少邏輯漏洞,很容易被人捉到把柄。
沒辦法,語言作為一種表達工具,自身有系統性缺陷。
伊曼聽了半晌,有點着急,說:“大哥,你說得再再直白點呗?”
周夏道:“機器助理遵從咱們的指令去執行任務,可一旦察覺到風險上升,優先級稍低的後半句話,也就是‘盡力保護自己不受傷’,便開始發揮作用。”
兩個命令,一個讓它前進,一個讓它後退,它都必須遵守。
這樣的結果,就隻能是通過兜圈子找到某個平衡點,臨界點。
伊曼若有所思:“那我們必須采取點别的行動,否則再重新下命令,它也會沒完沒了地表演轉圈。”
他們必須要動腦筋,還得動得足夠快。
令人沮喪的沉默充斥在兩人之間,一時之間,誰也沒有更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