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一點都不沮喪,不可能。他必須為自己找點事情做做。
所以瑪德琳的資料一發過來,周夏便慢慢細看起來。
那位研究員有着一張陌生的圓臉,樣子和大學校園裡常見的男生沒什麼區别。
貌不驚人,僅此而已。
沒有什麼頭緒,周夏想換換腦子,不由打開了電視。
大概是為競争公共安全委員會的議員席位,電視台正在直播奎因的演講。
他盡管看上去筋疲力竭,還是不住地慫恿鼓舞着自己的選民。
隻聽他用極富蠱惑性的語氣嘶喊道:
“作為一名科學家,我已經到達了解釋或論證的起點,我發現任何試圖用其他東西來解釋或證明這些事實的努力,都會援引這些事實,從而導緻自我毀滅式的循環。
因為有些人,某些勢力,早就為我們設置了系統參數,好用來鉗制綠洲的發展和進步。
我們被掐着脖子已經很久了,哪怕我們努力挖礦,辛苦輸送我們的勞動成果,但沒用。
他們依然把白鳥城當成殖民地!”
回答他的,是聽衆們瘋狂的叫喊。
絕大多數人是沒有自己的觀點的,他們怎樣想,取決于權威在朝他們灌輸什麼。
“笃笃笃”,門外傳來敲門聲。
周夏立即過去打,映入眼簾的是麥克德那張窄窄的長臉。
他很高興有人來找自己聊天,連忙請客人進屋,麥克德的視線也被電視裡聲嘶力竭的喊聲所吸引。
可僅瞄了一眼,他便道:“這人是個瘋子,更是個騙子。”
周夏嘴角浮出笑意,立即關掉電視機。
見麥克德手裡拎着小提琴,他問:“怎麼,有新的曲目可以聽嗎?”
對方咧嘴笑道:“是半年前我自己編的曲子,聽伊曼說最近你白天都在,特意過來拉給你聽聽。”
周夏連忙請他入座,倒來茶水後正襟危坐。
麥克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這才架上小提琴。
周夏閉上了眼——旋律剛從琴弦下流瀉出來,他視野裡的光線就逐漸變暗,仿佛朦胧不明的燭火在搖曳。
随着節奏的快速提升,光線的變化也開始加劇,好像有什麼陰影巨大的身影在光線中騰挪閃轉。
周夏頓時滋生出恐懼、煩厭,以及如蛛網般粘纏的消沉與絕望。
這種無形的壓迫感,令他四肢不由身蜷縮起來。
接下來,僅僅那麼一刹那,他感到一股排山倒海而來的悲痛猛撲而下,令他的心靈幾乎無法承受。
下一刻那情緒消失無蹤,隻給他留下一股難以名狀的怒火。
周夏幾乎要拍案而起,然而曲調迅速柔和,他從之前詭異莫名的情緒中掙紮出來,總算定下神來。
這時,樂聲中的有兩個曲調不斷循環交替,這曲子好像沒有結尾,所以整首曲子可以無限循環。
這樣精巧的編排和獨特的秩序感,讓人稱奇。
可突然,沒有任何先兆,曲子戛然而止。然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周夏則體會到某種難以名狀的悲傷。
他用有些緊張的聲音問:“麥克德,你沒事兒吧?”
“為什麼這麼問,”麥克德輕聲說。
周夏想了想:“你寫這首曲子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他頓了一頓,又添了一句:“我猜你可能經曆了一個至暗的時刻,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麥克德的嘴唇顫抖了幾下,脫口道:“可眼下明明需要安慰的人是你啊。”
周夏這才明白他指的是自己的牢獄之災,笑道:“沒事兒,會抗過去的。”
麥克德呆望着他片刻,這才拎起小提琴,都要推門出來了,他才轉身道:“我支持你的觀點,奎因說錯了,根本沒有什麼系統設置,就是算力不足。”
周夏先是一驚,繼而一喜,說:“謝謝。”
離開周夏所在的樓層後,麥克德沒有回家。
他穿過柱廊,走向電梯。在電梯口口猶豫片刻,終于進去了。從電梯出來後,他才走向地下室某個幽深的角落。
當晚,周夏對前來詢問消息的奎因下屬說:“我決定好了,願意接受公開的庭審。我也不需要律師,自己為自己辯護。”
那人吃驚道:“那樣的話會有很多人旁聽,群衆的情緒一旦被激發,周先生您會很被動,說不定會做大牢,意識遭到封禁。”
周夏不被他的色厲内荏所動,笑道:“就是要很多人,人越多越好。”
等到來人走後,伊曼急道:“你不肯服輸我理解,可也沒必要說氣話去激怒他!奎因惱羞成怒的話,再給你整出來别的罪行來怎麼辦?”
周夏笑笑:“沒事兒,我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