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
某心理咨詢室。
結束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詢,蘭向自己的主治醫師鞠躬。
“那麼,今天也辛苦您了。”
“小蘭。”
身着白大褂的女咨詢師川崎喚住她。
“你最近還有看見他嗎?”
蘭目光移向她身後,緩緩搖頭。
“沒有。”
“小蘭,我是你的治療師,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希望你不要隐瞞自己病情。”
“我明白。”
蘭态度溫馴謙和,“感謝您願意聽我訴說,和您每次溝通完都令我身心愉悅。老實說,因為最近高考壓力有些大,所以導緻我沒有多餘精力再去想其它事情。但我知道這隻是因為有别的事轉移了我的注意力,并不代表我的病情好轉。”
“你明白就好。”
川崎點點頭,“藥還剩多少?”
“大概還有一周的量。”
“那你下周來的時候我再重新給你開吧。”
“好的川崎醫生。”
蘭朝她告别,回去路上見天色還早,想起今天媽媽也會回家,便打算去菜市場再買點菜。
自那起事件結束後,夫妻倆雖還是出于分居狀态,但妃英理卻隔三差五便會回來和他們一起用飯。無論當初兩人分開的原因有多不得已,毛利小五郎這些年形成的惡習都已是事實,在多年的分居生活中妃英理有些許怨言也實屬正常。
時間有時不僅是味良藥,也是味毒藥。
“我們的好女孩也終于學會騙人了嗎?”
耳邊傳來男人調侃的聲音。
蘭頭也沒回,若無其事地挑選着蔬菜,砍價,和老闆說笑,然後繼續換下一家。
“你的生活還真是一成不變。”
男人冷冽譏諷的嗓音再次傳來,蘭依然沒有搭理,在對方“聒噪”的聲音中買完今天做飯所需的材料。
綠燈亮起。
少女的身影順着人流被淹沒在人群中,不管曾經在舞台上有多耀眼,謝幕後最終也隻會淪為普羅衆生中的一員。
耳邊已許久未再聽到男人的聲音,蘭疑惑回頭。卻見那道黑色身影還停留在馬路對面,幽深的綠眸穿過洶湧人群,牢牢鎖在她臉上。
兩人就這樣隔着人群,隔着斑馬線,無聲對望。
綠燈閃爍,紅燈驟起。
蘭看見男人臉上又揚起了那抹熟悉的惡劣笑容,她看到他擡起了腳,看到那輛銀色豐田極速起步。
霎那間瞳孔驟縮,不顧大腦勸阻,身體的第一反應再次出賣了她。
耳邊頓時響起一陣尖銳的汽笛聲。
“找死啊!闖什麼紅燈?!”
險些剮蹭到女孩的豐田司機車主探頭怒罵:“會不會看信号燈?!”
人群不過側目一瞬便各自散開,路□□通再次恢複。
蘭臉色煞白地站在斑馬線中央,渾身都止不住開始顫抖,感覺到有溫熱液體從眼眶噴湧而出,她卻拼命咬着唇不肯哭出聲。
見她如此,站在她身前的男人非但沒有安慰,反而不耐煩啧了一聲:“怎麼又哭了。”
她抹了把臉,腳步虛浮地回到事務所,臨進門之際猛深吸口氣,再度恢複衆人熟知模樣。
“我回來咯。”
不出意外無人回應。
蘭熟練地收拾桌子上的空啤酒罐,熟練地關掉電視,熟練地打掃衛生,熟練地叫着已經喝得爛醉的父親。
見對方已然不省人事,蘭歎了口氣,抱着買來的食材回到三樓,開始做今日的晚飯。
刀刃在菜闆上發出“笃笃”聲響,竈台上翻滾的味增湯将鍋蓋頂起一小塊,蘭将事先準備好的材料放進去,繼續準備下一道菜。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男人就這麼倚在門邊看她忙碌,絲毫沒有要上去幫忙的意思。
落日餘晖即将徹底消失在天邊之際,蘭終于關掉了竈台上的火。四菜一湯,色香味俱全,原本稍顯冷清的屋内逐漸染上煙火氣。
“我跟你住在一起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做這麼豐盛?”
倚靠在廚房門邊的男人望了眼客廳裡還在拌嘴的毛利夫婦,又看了看廚房裡踮腳取出上方櫃中碗筷的毛利蘭,嘲諷道。
“也不知道到底你們誰是父母,誰是子女。”
蘭沒有理他,端着做好的飯菜出去。
電視内播報着晚間新聞,蘭照舊跟父母說了自己一天的行程和病情,中間毛利夫婦雖有拌嘴,一家人卻也算其樂融融地吃完了一頓飯。
收拾碗筷之際,妃英理叫住她,将一杯溫水遞過去。
“小蘭,你今天的藥還沒吃。”
蘭望着她手中的水杯,沒接。
“我回房間就吃。”
“你最近一直在忙,園子都說你好幾次隻顧着學習忘記吃藥了。”
不願辜負父母的一片好意,蘭當着兩人的面到底将藥吞了下去。
“我去洗碗了。”
她将碗筷先浸泡在洗碗池,随後進了洗手間,将水龍頭開到最大。伏在馬桶邊摳着嗓子眼,直将自己吐到胃部痙攣,再無一絲殘留,才按下抽水鍵。
“不是說要忘了我嗎?為什麼不肯吃藥。”
男人譏诮的聲音再次傳來。
蘭透過洗手台上的鏡面,望着那個“陰魂不散”的男人,終于跟他說出了今天第一句話。
“這些藥令我反應遲鈍。高考在即,我不想讓它影響我的思維。”
“隻是因為這樣?”
“當然。”
她轉頭,帶着堅決又肯定的語氣道:“我說過,我會忘了你的。”
他低笑一聲,帶着對她一貫的嗤笑與嘲諷。
“你的反應遲鈍跟藥可沒關系。”
“是啊。”
她輕聲呢喃。
“不管有沒有藥,對你來說我總是遲鈍的。”
屋内燈光依然明亮,毛利小五郎透過門縫,看着那道伏在桌前“奮筆疾書”的身影,悠悠歎了口氣。
毛利蘭思緒放空,手下動作卻不停,待回過神來時,作業本上已寫滿了琴酒和黑澤陣的名字,中間還夾了幾個薩拉姆的英文。
面無表情撕掉這一頁,毫不猶豫地揉成一團丢進垃圾桶,蘭繼續盯着虛空發呆。
男人就在一旁看着她每晚重複的動作,勾了勾唇。
“你這樣别說考上大學,恐怕連高中都畢不了業。”
将又寫滿一頁名字的紙團朝男人方向丢過去,紙團卻穿過他的身體準确無誤地進了塞滿紙團的垃圾桶。
…
次日。
蘭頂着兩隻碩大的熊貓眼睜開眼。
今日不用去學校,家裡也沒有人,也不知道爸爸一大早去了哪裡。
昨晚吃的飯和這段日子學的知識一起,全被抽水馬桶一股腦兒抽了個幹淨,肚子還在咕咕叫,她卻根本不想起來,隻想癱在床上做條不問世事的鹹魚。
距離高考的日子越來越近,就連新一那家夥都把自己關在家裡補之前落下的功課。蘭也很想刷課題,可她腦子一片空白,她覺得自己明明什麼也沒想,卻又好似什麼都在想。她的大腦被那個該死的男人填得滿滿當當,連一絲縫隙的空間都沒留。
三樓傳來敲門聲。
蘭拖着沉重的身軀想看看這種時候還會有誰來找她。
“安室先生?”
門外站着的正是好久不見已然恢複公安身份的降谷零。
“抱歉。我忘了現在應該叫你降谷先生。”
“名字隻是代号,稱呼什麼的都不重要。”
安室笑了笑,“我今天是來找你的,有興趣聊聊嗎?”
……
樓下咖啡廳。
安室給兩人點了杯咖啡,見對方出來後一直不說話,隻一個勁兒地盯着某處發呆。輕輕咳了聲,将一個裝在透明袋中的物品放在桌上。
“怕影響到你高考,本來打算等你考完後才給你的。但聽毛利老師說你最近的狀态不是很好,所以我想了想還是提前把它交給你。”
蘭眼珠轉了轉,将目光投向桌面。
被裝在透明袋中密封的赫然是顆子彈。
“FBI在琴酒内側的大衣口袋裡找到的,他們檢測過上面的血迹,是屬于你的。”
“它是你的。”
男人冷冽的聲音再次傳來。
她呆滞的目光似有片刻回神,視線不自覺挪向安室身旁。
安室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卻發現自己身側空無一人,他不由咳了一聲,繼續道。
“FBI沒有找到他的屍體,但根據當時的情況以及看到的畫面,認為他不會再有生還的可能,所以通報了他的死訊。至于對金的判決以及船上其他人的審判,目前還在走流程,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蘭沒有回答,顫抖着指尖摸上透明密封袋。
“我能把它拿出來嗎?”
“可以。”
安室頓了頓,又補充道:“它是屬于你的。”
子彈表面血迹斑斑,雖已經呈現部分生鏽狀态,但仍看得出曾經被人維護得很好。
蘭摩挲着子彈頂端,想到自己曾在男人抽屜裡也看到過一顆一模一樣的子彈,眼中又覺一陣溫熱。
他說得果然沒錯,她就是很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