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瓊皇帝懷抱着亡女,步履蹒跚地走向庭院深處,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孤獨而凄涼。
那寬厚的龍袍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卻無法拂去附着其上的深重哀思,镌刻着帝王此刻無邊的悲痛。
夜色籠罩下的李瓊,恍若遊魂般在寂靜的宮苑間徘徊,孫大監帶領着一隊暗影遠遠尾随。
李瓊懷中緊抱着那未曾有機會睜開眼睛看一眼世界的女兒,這是他迄今為止唯一的血脈見證,那曾短暫閃爍于世間的□□如今已黯然熄滅,徒留空洞的懷抱和無盡的追憶。
李瓊思緒飄回遙遠的過往,遙想自己坎坷的一生:幼時一直和神志不清的母親待在冷宮相依為,饑餓與寒冷如同揮之不去的陰影,伴随他的童年歲月。
後來母親離世,自己遇到了發妻王璇,她出生尊貴,乃是大長公主的愛女,皇後的侄女,更是太後的手中珍寶。連父皇都疼愛她超過一衆子女,親封為永平郡主,可謂是真正的天之嬌女,自己得她垂憐,讓他脫身泥沼,她待自己至臻至誠,扶持着他坐上了這至尊之位。兩人七歲相識,青梅竹馬相伴至十六歲成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夫妻相伴十年,情深意笃,無一人可插足其中。可是之後呢,登基之後全變了,成親十年,璇兒都未能有孕,無嗣成為他們無法回避的難題。
随着歲月流轉,朝臣、宗親、藩王們都對他虎視眈眈,都逼迫他們,不斷施加壓力。甚至連一向疼愛璇兒的姑母,現如今的太後也不得不勸她以大局為重,接納嫔妃,以求皇室血脈的延續。
那一夜,王璇緊緊抱住他,淚水如斷線珍珠滑落在他的胸襟,那是無聲的哀泣,是無奈的妥協。
後來德妃、阿媛還有各色各樣的女子作為皇權與宗法的犧牲品都慢慢被送到自己面前。自己為了所謂的江山傳承也成了一個繁衍後代的生育工具,哈哈哈.....哈哈哈....何其可笑,何其可悲!堂堂九五之尊竟也不過是他人眼中延續血脈的工具罷了。
我與璇兒亦破鏡難圓,她終日如一尊雕塑般靜坐在宮殿之中,目光空洞,心緒沉寂。有時,她會突然陷入狂亂,憤怒如狂風驟雨般席卷而來,甚至有一次,她以刀割傷自己,血迹斑斑,觸目驚心。禦醫診治,言她郁結于心,不得開懷。
後來終于有二三宮妃懷孕了,可總是兩三月就無故流産,阿媛是唯一一個順利懷胎到七月的。可是曆經千劫萬難卻産下一個死嬰,難道真的天不佑朕,不佑大晟嗎?
李瓊一步步地沿着太廟前的階梯攀岩而上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内心的苦痛與絕望。
當他終于抵達頂端,面對列祖列宗的牌位,一股難以承受的悲涼湧上心頭。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氣,“噗通”一聲,雙膝重重地跪在冰冷的石闆上,“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李瓊今日在此叩首泣告。”他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内回蕩,字字泣血,“李瓊罪孽深重,身為大晟國君,未能庇護黎民,緻天下遭受曠世大旱,百姓颠沛流離,餓殍遍野,生靈塗炭;
身為丈夫,無力保護愛妻,使她沉溺于痛苦深淵,郁郁寡歡;一國之君,未能傳宗接代,為江山社稷留下繼承人。我李瓊愧對列祖列宗,愧對天下百姓,愧對父母妻兒,如此不忠不孝不義之人,有何顔面留存于世......哈哈哈....哈哈哈...”李瓊越發癫狂“老天,你收了我吧.....收了如此不忠不孝不義之人吧,他軟弱無能,德不配位.....”
仿佛是為了應和這位陷入絕望深淵的君主,外間驟然風雲變色,狂風猶如蒼龍般怒吼,疾卷過廟宇的檐角,直沖九天。瞬息間,一道銳利的光束刺穿厚重的烏雲,撕裂了籠罩大地的陰霾。緊随其後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猶如神祇的怒吼,響徹天際。緊接着,“嘭”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直擊人心,恰似天地間最嚴厲的審判,卻又在刹那間化為慈悲的救贖。
伴随着雷聲的餘韻,豆大的雨滴開始稀疏而急促地擊打地面,轉瞬之間彙聚成磅礴的雨幕,洗刷着久旱的大地。
此刻,李瓊懷中的小小襁褓竟在這風雨交加之際有了異動。原本靜谧無聲的嬰孩兒,突然咳嗽了一聲,緊接着發出響亮的啼哭聲,那聲音穿透風雨,直抵人心。李瓊愣住了,眼神中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觸摸那稚嫩的小臉,指尖感受到微弱卻真實的溫度。
他又将手指在她鼻翼下探了探,“活了......活了.....”李瓊呢喃着,聲音顫抖,他小心地護住孩子,朝門外喊道:“來人....孫亮....孫亮,人跑哪去了.....”
“陛下,奴才在,奴才在!”孫亮聞聲匆匆趕來。
“傳太醫,朕的小公主活了,哈哈,快傳太醫來看看。”李瓊聲音裡都透着歡樂。
“恭賀陛下!天佑大晟,您看,天降甘霖,旱災有望緩解了!”孫亮一邊回應,一邊指向窗外,那瓢潑大雨正滋潤着幹涸的土地,給困厄中的百姓帶來生的希望。雨水在他臉上彙成涓涓細流,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對神迹降臨的敬畏與欣喜。
“好好,列祖列宗保佑,天佑大晟,天命在我!”李瓊眼含熱淚,擡頭望向蒼穹,那笑容猶如破繭重生,“老天爺還是認可朕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