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生怎麼能這麼幹淨呢,她暗暗地想,也許這張養眼的臉是她今天唯一的收獲。
不過她沒有讓自己思緒繼續跑偏,她轉過頭看窗外,雨越下越大了。
她不喜歡雨天,一切都是潮濕、陰冷、黏膩的。
她打算離開了。
手機上網約車的排隊人數是35人。她歎了口氣,食指在沙發扶手上敲擊着。
這是今天第二次歎氣了,她還有些心情數着自己歎氣的次數。
“看樣子雨還要再下一陣子。”聲音從對面傳來。
她反應了一會兒才确定對面是在和自己講話。
“你着急離開嗎,不介意的話我的車就在附近,可以送你。”
哪怕對面的語氣誠摯,聽起來未摻雜他意。
她還是坐直身體,後背靠向椅背,雙臂環起。
這是防備的姿态。
腦子裡閃出的第一反應是,現在殺豬盤已經用這麼好看的真人帥哥上陣了嗎?
對面的人穿着一件卡其色風衣,風衣随着坐姿衣角垂在腿旁,裡面是一件白色T恤,下身水洗色牛仔褲,整齊的褲腳塞進一雙棕色中幫馬丁靴裡。
單看衣着,像是大學裡周末休息的年輕講師,清爽幹淨,帶着書卷氣。
但他不是。衣服上每一道褶皺都是妥帖的,腕間的手表她在網上看到過,還有他的眼神和氣質,那不是被科研壓得脫發失眠的年輕講師會呈現出的面貌。
她想起導師家的兒子。
一樣被教養的很好的人,溫和、松弛、自然。不過對面的人衣着更加講究,相貌更是上乘,人也多了幾分貴氣雅緻。
這應該是一個生活優渥、教養不錯的人。但不像是愛和陌生人搭話還如此熱心腸的人。她也沒有那個魅力。
她再次擡眼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溫和而清毅。
在她審視他的時候,他也在觀察她。他終于可以真正近距離地看着她。
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淡紫色的開衫毛茸茸的,襯得她的臉白淨細膩,在這個突然降溫的周末伴着店裡的暖氣,她的臉頰上有淡淡的粉。眉心偏左的位置一顆美人痣,一雙單眼皮,眼皮極薄,瞳仁黑的純粹,眨動間露出極淺的内雙。唇上塗了水紅色的口脂,耳朵上是一對小巧的紫水晶耳釘。她就如同此刻在耳畔熠熠生輝的紫水晶,在窗外雨霧的映襯下,整個人朦胧又清透。
“别誤會,我沒有别的意思,我隻是……”他看着她戒備的眼神解釋道,“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親人。”
抱臂的女生依舊審視着他。
“抱歉。”他垂下眼睛,輕聲說。
她扯動下嘴角,搖搖頭以示無妨。低下頭,手機屏幕點開,排隊的人還有十個,她的手指快速地敲擊着椅子扶手,思考是否現在就去門外等車。
“我說的那位親人,是我妹妹,她走丢的那年才三歲。”
敲擊的手指猝然頓住。
她的視線從手機屏幕移向對面。
“這是她三歲生日的時候我們拍的全家福。”對面人把手機遞給她。
她看着遞過來的手機,再看看手機的主人,遲疑幾秒後,接了過去。
照片中一對年輕的夫妻,妻子抱着一個小姑娘,旁邊是丈夫和被男人扶着肩膀的小男孩。
她的呼吸不自覺地加快。
抱着孩子的媽媽一頭濃密的卷發,彎眉杏眼,眉心一點美人痣。她懷裡的孩子眉眼尚未清晰,但眉間的一點痣已在照片中清晰可見。
屏幕超時自動熄屏,眼前的母女轉換為黑色屏幕中的自己。
手上忽然失了力氣,手機“啪”地一聲落在玻璃餐桌上。
她一個激靈從混沌中掙紮出來。
她把手機還給對方。嘴唇動了動,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又從何說起。
把手機遞給她的時候,他放輕呼吸,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她神情的變化交織。
她至少已經信了一半。
“爸爸叫沈執遠,媽媽叫溫青竹,妹妹……”她的眼睛看過來,他接着說道,“叫沈溫心。”
“我叫沈衡。”
他耐心地等待她的回應。
手機震動了一下。車到了。
她站起身。
他也迅速站起身,從口袋中掏出什麼。
“下周六立木美術館有一場雕塑展,父母對雕塑都很感興趣,如果……你也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
她盯着他遞過來的門票,他細長的手指捏住紙頁的一角,指甲邊緣剪的整齊,紅潤的指甲裡有白色的月牙。
她捏住另一角。
“我叫……林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