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夷本是越國邊陲小鎮,蠻荒之地,毫不起眼。武英侯馮延鶴曾路過此地,無意間看見山民械鬥,發現異常英勇。當即決定征召山民入伍。經過挑選、訓練、整饬成為赫赫有名的雄夷兵,自此雄夷開始小有名氣。豈不知一地之運如同一人之運,時來運轉神仙都擋不住。三年前又被發現此地蘊藏豐富的鐵礦,自此雄夷成了朝廷稅收來源,地位更不可同日而語。此刻總督府掌管川府之地的要員齊聚,與一白衣卿客談笑風生。白衣男子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沉穩自持,談笑自若,手持一柄精鋼鐵扇,開合任意,揮灑自如,正是碧水山莊莊主水易寒。說話間水易寒命人将寶箱擡至廳中。
“水莊主此番又帶什麼寶貝來了?”川府巡撫謝安平笑道。
“承蒙首輔大人和各位大人擡愛,小人有幸能與咱們川府做生意。前幾日水某得遇遼海出産的九尺紅珊瑚,不敢私藏,想着下個月是首輔大人生辰,此品應當敬獻首輔大人,略表敬賀。另有遼東夜明珠特此獻給各位大人。”
言畢,下人立即将鑲金嵌玉的寶盒捧至各位官員面前,紫檀木的寶盒遊龍走鳳,大有破空乘飛之勢。寶盒四角均用黃金包裹,正面遊龍吐珠嵌以昆山美玉,已是價值不菲。打開寶盒,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瑩潤通透,細膩如肌,價值連城。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巡撫謝安平更是忍不住驚歎,露出一臉谄笑:“這可是稀世珍品,水莊主真是大手筆啊!”
總督胡晉安瞥了一眼謝安平随即說道:“水莊主的心意我們領了,先看看紅珊瑚吧。”
水易寒走到桌前,打開了裝有紅珊瑚的寶盒,這回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胡晉安也忍不住近前細瞧,盒中紅珊瑚如鮮花怒放,姿态婀娜,其色若噴薄紅日,又若紅霞滿天,令人移不開眼目。
“遼海盛産紅珊瑚,這是世人皆知的。紅珊瑚的品質一看色,二看形,三看量,這尊紅珊瑚乃是上品,可遇不可求。況首輔大人生辰之際得獲此物也是天意祝賀。”水易寒不失時機地介紹着,在座的官員無不啧啧稱是。
仔細鑒賞完寶物一衆人歸了座。
“水莊主的心意我等定會帶到,但不知今日這般手筆所求為何?”胡晉安看着水易寒問道。
“大人此問小人也不繞彎,在各位大人的照拂下這幾年與咱們川府做生意也和順。如今懇請大人再将鐵礦生意也分些予小人,讓小人再發點财。”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不做虧本買賣。水莊主想要多少?”
“十萬噸如何?”
水易寒提出條件後胡晉安神色冷峻起來,在場的官員也都面面相觑,場面一時變得嚴肅。
“十萬噸不是小數目,水莊主能完全消化?”
“遼國素來缺少鐵礦,衣食住行哪能缺了鐵礦。單說船舶制造一項,所需鐵礦就得七萬噸,目前隻缺資源不愁出路,也因為這樣小人才有此請求。”
“看來水莊主已是胸有成竹,但看我們應不應允。此事事關重大,需要向首輔大人禀明。水莊主不妨等着時日。”
水易寒笑道:“但憑大人吩咐。”
僻靜的茶店包房内,坐着一男一女兩個人。
“來這裡半個月了,剛從污濁中看到一絲光亮”,說話的正是由刑部指派下來核查雄夷前任知縣康莊及六扇門捕頭楊巡死亡案的趙士誠。
“需要我做什麼?”赤羽單刀直入地問道。
“稅收賬簿。”
“直接要他們會不給?”
趙士誠苦笑一下“李知縣給了,還十分熱情的配合”
“給你查的賬本做了手腳?”
“雄夷一縣年産鐵礦三十萬噸,年繳稅銀三百七十餘萬兩,這麼算沒有問題。我走訪一些私開鐵礦的鄉民,一個私人鐵礦一年便能開采出兩噸鐵礦,官府的鐵礦無論是技術還是人力水平要遠高于私人,一年的開采量應該不止這個數目。不管其中摻雜多少人多少勢力,有一點可以肯定賬目一定要清晰,否則怎麼進行利益分配?”
“這也就是大人說得光亮?”
“不錯,隻要稅銀上有巨大出入,朝廷一定會震怒,必然下令徹查,很多事情也就瞞不住了。”
“賬簿我一定想辦法交到大人手上。”
雄夷城外一處破敗的土地廟,牆上的裂紋比老人臉上的皺紋還多,神像上的彩漆魚鱗般剝落下來。供桌折了一條腿,塌下一角,桌上早已灰塵沉積。
赤羽靜立在神像前,也像一尊雕塑。
“屬下見過堂主,”頭戴黑紗的陳星行禮道。
“趙大人需要雄夷的稅收賬簿,想辦法弄給他。”
“是。屬下有一事禀明,碧水山莊莊主水易寒已到川府,想做鐵礦的買賣。”
赤羽眉頭一動,很快神色如常。
“繼續盯着,有新消息及時上報。趙大人這邊你們全力配合。”
“是,屬下告退。”
“白龍使既然在此處,不便相見,咱們走”,赤笙不知何時已經鬼魅一般站在她身後。
雄夷全境夾于兩山之間,蜿蜒崎岖的山路衆多。其中一條被稱作蘭台古道的山路沿着邊境線無限延伸,連通三國。此路寬可并行車輛,窄則僅容一騎,沿途或遇急流,或臨絕壁,或穿山林,乃天造險途。但因此地連通外國,是商旅必經之途,因此即便險難,每年亦有來往商旅。此路西頭有一家兩層小樓的客棧,名為蘭停渡,年深日久成了商旅歇腳之處,過了蘭停渡便是鄰國月食的地界。
赤羽、赤笙兩人行至蘭停渡已是月明星稀的夜晚,投宿至此。不想客棧已被人包下,再無餘房。赤羽決定在客棧吃些晚飯再走。兩人正吃着晚飯,一個中年男人走過來說道:“打擾兩位,我家公子說了,出門在外都不容易。願給二位騰出一間客房,今晚兩位便有歇腳之處了”。
赤羽擡起頭看着中年男人面無表情道:“多謝!”
中年男人顯出意外的神色,但還是回了聲“不客氣”轉身走了。
男人走後,赤羽看了看赤笙,赤笙點點頭,起身出了店門。男人上了樓進了最裡間的客房,客房内是一個戴着半邊面具,坐着輪椅的中年男人。衣着考究,氣質沉靜,鬓邊與年齡不符的白發尤為醒目,沉穩的面色中始終透着憂郁之色。
中年男子恭敬地走上前說道:“已按公子吩咐向樓下兩人說了騰房之事。那兩人有些奇怪,女的雖是一身男裝卻是少有的美人。男的年紀小些,長得頗為俊美卻很陰沉。聽了咱們給他們騰房的事,那女子隻是淡淡地道了謝,臉上沒什麼表情。”
“騰房本就是想與人方便,作何反應是他們的事,不必糾結。”
“小人就是替公子不平。”
“算了,也不是大事。”
“今夜讓弟兄們辛苦些,做好輪值。讓梅二他們好好休息,明天過了蘭停渡有的他們辛苦。”
“公子放心,已安排妥當,時候不早了,公子休息吧。”
倒挂在房檐上的赤笙将屋内的對話聽了個清楚,又到客棧後院摸清了車上所載貨品,回到房内将見聞說給赤羽。
“他們載的是茶葉、絲綢,馬匹共有四十二匹。”
“應該是梅家堡的人,坐輪椅的想必是梅遠山傳聞中的義子兼女婿梅念澤。看來這是梅家堡一次大宗買賣,連深居簡出的梅大公子都親自出來了。難怪要包下蘭停渡。”
“梅家堡?”
“梅家堡靠茶葉生意起家,既是商賈之家,又因梅氏劍法和梅家拳立足江湖,還與不少高官相識,可謂黑白通吃,是個舉足輕重的厲害角色。梅老堡主俠義心腸,在江湖很有威望。我聽大哥說過,如今的老堡主與爹爹也是舊相識。”
赤笙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第二日,吃過早飯,赤羽準備上路。客棧門前早已車馬相連,堵的水洩不通。梅家堡的人正整理出行隊伍,排着車馬順序。赤羽見此也就不着急出門,坐在飯廳裡等候。半個時辰後車馬齊備,一個精壯的男人走到一頂寬大的轎前,轎前站着昨日告訴他們騰房的男人。
“公子,車馬已齊備,這就出發了,感謝公子親來相送。”
“此番路途遙遠,千難萬險,這支商隊全靠你照顧,多加小心,我們等着你們平安回來。”
“梅二定不負老堡主,大公子所托!”
車隊如何出發,車馬如何喧嚣,赤羽完全沒了印象。隻有從轎裡傳出的聲音牢牢抓着她,使得周身血液都在上湧,腦中嗡嗡作響,連手都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赤笙看出赤羽的異常,輕聲喚她。赤羽回過神來,眼睛仍盯着轎子行進的方向說道:“跟着他!”
兩人做慣了跟蹤盯梢的事,一路跟到了梅家堡,看着一行人魚貫而入。
“我先進去查探?”
“梅家堡同别處不同,莫要輕舉妄動。”
“那怎麼辦?”
“你先回閣内,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