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歲快步走了幾步,跨上台階,她從袖袋中掏出什麼東西,展開遞到平子面前。
那是一條星藍色的發帶,用銀色的絲線繡上了雲紋,最重要的是,這條發帶上纏繞着平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靈力。
“禮物。之前的發帶壞了,送新的給你。”
有風吹過,發帶的尾端飄了起來,被一隻細瘦纖長的手抓住。
平子挑眉,“你知道了?”
禮歲笑,她故意露出聽不懂的表情,“知道什麼?”
知道你從不言語的守候,知道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為我做的事嗎?不知道哦,我隻是單純的,想要把最重要的一小縷靈力寄存在你那裡。
“這條壞了就拿來跟我換新的哦,我可是為真子準備了好多不同款式的~”
“欸,壞的就不能我留着嗎?”
“不、行。”
“岚上家果然很不行吧,一下子就變成不坦誠的小氣禮歲了!”
“是是——”
少女松開了發帶的另一端,然而手卻沒有落空,因為有另一個人的手強勢地握了上來,肌膚相貼。
……
在嶺邊待了幾天,趕在禾枝對她的疼愛消失前,禮歲跟平子收拾包袱跑回瀞靈廷,還不忘順走禾枝曬的杏幹。回番隊銷了假,不到半柱香,岚上家就接連派了幾撥人來請家主回去。
川野惠江帶着女侍來幫禮歲拿手信,看到主宅裡的人着急忙慌的樣子,便告知禮歲:“這幾天老人們也是用盡了手段,都求到了明香夫人那裡。”
禮歲正将楓葉壓進書本裡,聞言笑道:“那她怎麼說?”
“夫人說,她隻是一個寄居在宅裡的人,哪有臉面去幹涉家主的行蹤。”
“有意思。”禮歲眼底帶笑,“幫我個忙吧,惠江。”
岚上家宅邸。
一群人聚在主院會客室裡,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早說她不是個好相與的,總使些絆子作甚?她人跑的沒影,把家裡主事的權限全停了,我這幾天真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呵,印章和庫房鑰匙都帶走,還弄了個結界,你支不出花費的銀錢可不就發愁嗎!”
“你家又好到哪去?我可聽說你家宴客還要去典當夫人的首飾,真是丢人!”
“别院那些産業就等家主批呢,她再不回來管管,今年一大家子過冬的東西都來不及!”
禮歲一來就看到各家主事低聲争吵憋得通紅的臉。
“今天可熱鬧,上次人這麼齊還是我把罪人英也丢在院裡的時候吧。”她施施然坐下,“真懷念啊!”
主事長老們又是表忠心又是好言好語勸誡,話裡話外就是要她多為族人着想,因為她導緻沒了圖陣的生意,收入驟減,人心浮動,再任性就過分了。懶得跟他們多費口舌,禮歲大手一揮定下縮減各家開支。不是沒錢嗎,那就少花點。憑着岚上家的底蘊,産業夠他們吃得滿腹肥腸,又怎敢來她面前拿喬。
衆人來時一臉菜色,走時一臉鐵青。
禮歲撤下虛假的笑容,真無聊啊,她想着。
“大人,明香夫人到了。”川野推開另一扇半掩着的障子門。
岚上明香頭顱低垂,她跪坐着行了禮,“禮歲大人。”
禮歲行至明香面前,扶起她,席地而坐,“您不用多禮,看您氣色好了些,我也就放心了。”
“大人……我以為您會不願意見我……”
“多慮了。夫人這段時間的協助,我是看在眼裡的。”
岚上家的賬目,跟這個龐大的家族一樣,盤根錯節錯漏百出,禮歲早已做好了啃下這塊硬骨頭的準備。隻是沒想到在家中經營多年的明香夫人竟暗地裡替她整理批注,雖未言說,但禮歲确實獲益良多。
她私下跟川野說過,疑惑明香為什麼不肯在明面上幫她,即使做了事也不邀功。川野便提點,怕是因為身份,不敢在面前顯露存在感。禮歲記在心裡,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她握住明香的手,“我并不是會遷怒的人,即便我在家時日尚短,也是知道您當初對惠江、對我行事的諸多幫襯。”
“如今,我隻想要您一句明話。”
“您也知道我根基淺薄,少不得家中老人的照拂,您是否願意……”
話音未盡,明香已深深拜下,“何談照拂?輔助家主,是我的榮幸!”
明香眼中的枯萎散盡,幾十年磋磨的宅院生活,将她的棱角打磨得光滑。牽線木偶般,隻為延續血脈,有一絲“自我”,都是對丈夫的背叛。後來種種,在痛苦中思想短暫脫離了教條的束縛,她恍然醒悟,何為正确,何為錯誤。
眼前的家主,年輕、強大、富有主見,或許,她才是真正能告訴她“生命價值”的人。
明香再行拜禮,“大人,我有事相求。”
“嗯?”
“我的幺女——優華。”她直起身,朝門外喊道:“進來吧,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