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禾行過禮後擡腳進了内殿,顧安歌正看奏折,見沈甯禾過來露出個果然如此的笑。
“我就知道你會來吃午飯,瞧瞧,都是你愛吃的。”
顧安歌笑得十分殷勤:“前幾日剛入禦膳房的蜀地廚子,嘗嘗?”
沈甯禾也不客氣,看着桌上一片紅彤彤笑道:“我倒是記得陛下并不很能吃辣。”
“此言差矣,多嘗試總是沒壞處的。”
沈甯禾并不會喝酒,因此桌上是兩壺奶茶,聽聞是千金閣新尋的方子,很受歡迎。
一頓飯吃下來,沈甯禾十分滿足,見顧安歌欲言又止,她輕笑一聲:“安歌,你有話不妨直說,這禮我都受了,不辦事可是不行的。”
顧安歌咳了咳:“是顧璟,他說想見你。”
“太醫說,他已經很不好了,如今活一日算一日,他想最後見你一面,拿了一個東西出來做交換。”
“是什麼?”
顧安歌站起身,從一旁的暗格中将拿出一個錦盒。
“這是老燕王給他的燕雲令,持此令者,可召燕雲舊部,唯令是從。”
沈甯禾有些驚訝,這燕雲令乃是燕王當初征戰時所制,所謂燕雲舊部便是當年被燕王親自解散的燕雲軍,其特點就是忠誠,無比忠誠,都是燕王當年一手培養。
曾有傳聞,得燕雲令者可獨立一小國,隻是在燕雲軍解散後,漸漸也就沒人提這事了。
就算是曾經的大周,這燕雲令也算至寶,更别提如今,顧璟竟然拿燕雲令換見她一面?
顧安歌道:“你若願意見他,這燕雲令你便拿走,若不願,我就将這個還給他,日後與他一同葬入皇陵。”
“隻是見一面?”
“隻是見一面。”
沈甯禾從顧安歌手中接過燕雲令:“我去。”
當初江時晏送她鳳凰令,如今她便以燕雲令相送。
去見顧璟時,沈甯禾看着有些眼熟的景色問一旁的宮女:“他被安置在何處?”
“回帝師,原本是安置在城外西行宮,但後來換去了花錦莊。”
花錦莊,這個名字沈甯禾已經許久沒聽見過了。
雖然才下過一場大雨,但花錦莊内的花草樹木都還沒活過來,或許是早已經枯死也猶未可知。
原本灼灼其華的漫山桃花如今隻剩下一片光秃枝幹,沈甯禾随着指引找到顧璟時,他正穿着一襲月白色長袍立于最大的那棵桃樹下。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顧璟嘴角揚起一抹笑。
沈甯禾看着顧璟消瘦的身影,心底莫名起了一陣酸澀。
“既要見我,為何不轉身?”
“我如今不好看,”顧璟的聲音很輕,“甯甯,若再讓你選一次,還會将自己的鬥篷給我嗎?”
他病了太久,原本跟顧安歌說想見沈甯禾一面時,他沒想過沈甯禾會同意。
顧璟太了解沈甯禾了,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狠狠打破她的底線,可他明知如此,卻都還是做了。
到底是為什麼呢?或許是因為一切都不一樣了,她不再是那個隻能依靠别人的沈甯禾,而他,留不住這樣的沈甯禾。
所以,他害怕,他唯恐沈甯禾離開。
最後弄巧成拙,無可挽回,時也命也。
“當初的沈甯禾會,如今的沈甯禾不會,你用當年的事問如今的沈甯禾,沒有任何意義。”
顧璟笑了,“是啊,的确沒有意義。”
即便已經自嘲過無數次,顧璟依舊沒辦法坦然接受如今的結局。
“可我還是想問,”顧璟啞聲道:“若我後來隻想與你遠離朝廷紛争,你會跟我走嗎?”
“我還是那句話,”沈甯禾淡淡道:“當年的沈甯禾會,如今的沈甯禾不會。”
當年,若顧璟想和她離開,淮安王定然會同意,然後送她和顧璟遠離上京,尋一處僻靜地方讓兩人無憂無慮過完一生。
“所以,一開始便是我錯了。”
顧璟放聲大笑,笑着笑着,眼中的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砸落,他猛然咳嗽起來,扶着一旁的樹幹捂住唇。
“抱歉,甯甯,”顧璟好容易止住了咳,整個人無力地依靠在樹邊:“你走吧。”
沈甯禾沒說話,毫不猶豫地離開。
“甯甯!”顧璟紅了眼,再也忍不住轉身看向沈甯禾。
她頓住腳步,“還有什麼事。”
顧璟張了張口,心中思緒千回百轉,臨了隻道:“沒事,别回頭,我看着你走。”
他的眼前已經有些模糊,當初,沈甯禾跌跌撞撞朝他跑來,他隻看了一眼,便再移不開視線。
沈甯禾的懷抱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溫暖,就連落在她裙擺上的桃花,都格外嬌俏。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隻是如今,人面不知何處去,就連桃花,也都枯死了。
朦胧中,顧璟似乎又回到了被沈甯禾抱在懷中的瞬間,他手中握着一朵早已褪色的絹花,絹花粉色的絲線上沾染着點點猩紅血迹。
顧璟看着沈甯禾的背影,怅然低喃:“願作三春風,桃花開時...再入你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