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溪書院,沈甯禾醒時隻覺得嗓子像是剛吞了刀片一樣,連呼吸都痛到她倒吸冷氣。
知許見她醒來,急忙抹掉臉上的淚端來溫水:“郡主,先别說話,君姑娘說你須得休養幾日才能下地。”
“别哭,”沈甯禾無力地靠在知許懷裡:“都知道了?”
“郡主想瞞到什麼時候?”
沈甯禾笑道:“本也不是想瞞你。”
知許扶着她躺下,悶聲道:“郡主個個都瞞着,也不差奴婢一個。”
君亭晚端着藥走進來:“别拌嘴了,快喂你家郡主喝藥。”
沈甯禾一聞到這刺鼻的藥味沒忍住偏過頭去:“反正也沒幾天了,不喝不行嗎?”
“不行,”君亭晚強硬道:“還有,誰說沒幾天了,我有辦法。”
“你還記得我說過你體内的兩種毒要一起解吧,現在兩種毒的解藥都有,關鍵在于你。”
沈甯禾茫然:“月魂斷的解藥你們研制出來了?”
君亭晚點頭:“另一種毒...顧雲明願意換血。”
“不行,”沈甯禾正色道:“如果我要踩着另一個人的命才能活下去,那我甘願不活。”
話落,知許和君亭晚都沉默了,她們就知道,沈甯禾絕不會願意。
“他不是要逍遙江湖,怎麼會願意換血,肯定誰逼他了。”
沈甯禾這話說得肯定,她用腳趾頭都能猜到,大概是顧璟又抽風了。
知許抿着唇:“可郡主,逍遙王當初險些害了你。”
“可我也說過他幫我牽制顧璟就會還他自由,”沈甯禾擰眉道:“此事以後不必再提了,我還有事沒做,不耽誤時間了。”
知許睜着淚眼問:“郡主有什麼事?”
沈甯禾掰着手指算了算:“答應給皇後的孩子教書,現在得給她重新找個人,帝師劍要給二師姐,顧璟欠我一條命,我得親手殺了他,嗯,到這就沒了。”
君亭晚吓得差點沒端穩藥碗:“你還想做什麼?就你要做的這幾件事,特别是最後一件,都夠株連九族的了。”
沈甯禾聞言笑道:“還了帝師劍,辭了官,我就不是帝師了,從沈家族譜把我名字劃去,就不會牽連家人了。”
她自然是都打算好的,後世史書上記起時,也隻有淮安王滿門忠烈。
君亭晚沉默片刻,還是揭開了沈甯禾的謊言。
“從始至終,你就沒有想過解毒。”
知許震驚地看向沈甯禾,卻見沈甯禾道:“是,我從來就沒想過解毒。”
“為什麼?”君亭晚問。
沈甯禾道:“一開始,我隻想自己活,但後來,我想讓我的家人、朋友都好好活着,可我發現這不可能,我改變不了任何東西,所以我累了,這個理由足夠嗎。”
君亭晚沒再說話,沈甯禾讓知許出去,自己待在房間裡靜一靜。
三個月不短,但也絕對不長,沈甯禾有時候想定北城能攔住北漠多久,有時候又想她到底該怎麼辦,生死不過一念之間,但這一念究竟要怎麼選擇才不會後悔?
又或者,他們為什麼不願意走?為什麼一定要為了這個本就該亡的國萬死無悔?
沈甯禾不懂,也不想懂。
這背後是無數條人命,無數的不得已,事已至此,死就死吧。
沈甯禾又回了上京,這個她最熟悉的地方,将帝師劍給鳳陽大長公主時,她發現二師姐似乎突然老了許多。
鳳陽大長公主沒收,“你也瞧見了我如今的境況,你留着吧,便是當陪葬也好。”
“二師姐都知道了?”
“你忘了,我也會占蔔一道,”鳳陽大長公主淡淡笑道:“當初雲明還跟我學過。”
聽到顧雲明的名字,沈甯禾道:“我會放他走。”
鳳陽大長公主歎息一聲:“天下大亂,去哪能活呢?”
“總能找到活路,”沈甯禾輕輕撫摸着手裡的帝師劍:“二師姐知道齊安公主去哪裡了嗎?”
“你可知道,光憑她一個人,是沒用的。”
“可臣女命不久矣,恐怕無法相助。”
鳳陽大長公主搖搖頭:“罷了,你回去吧,劍要收好。”
...
七月時,就連沈甯禾的院子都隔着油布用上了冰。
或許真是天要亡大周,今年比起去年更加熱,又滴雨未下,原本修的水利也成了無用功,無數道地方上官員求糧的折子遞進宮中。
六月時,定北城險些被破,是淮安王世子擅自領兵回援,這才守住了定北城。
隻是淮安王身受重傷生死不明,鎮北将軍不知為何在淮安王世子到來後突然奉旨回京。
沈甯禾躺在竹席上眯着眼曬太陽,沈榮靜坐在她身邊,兩人都不發一言。
最終,還是沈甯禾先道:“怎麼回來了?”
沈榮冷着臉:“如今的我,不為大周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