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沈甯禾今日起了個大早,女子書院已經安定下來,如今一幹大小事宜都由顧晚秋盯着,她倒落得個清閑。
昨日她就去和院長辭了行,今日要啟程去蘇州了。
東西并不多,這次一路随行的是當地有名的镖局,沈甯禾任由千金閣的管事好說歹說也沒同意由原先的人護送。
她當然不會不知道,那些人個個都不凡,并非尋常金銀能請得動的,可如今便是金銀她也拿不出那麼多。
因此,沈甯禾這一趟走得十分小心,可才上路,路上的流民就幾乎看不到頭,将知許吓得吃住都不離開沈甯禾一步。
君亭晚笑道:“得虧是你家郡主有些家底,床都做得大,否則三個人怎麼睡的下?”
知許雖有些紅了臉,可還是半步都不離沈甯禾的身。
蘇州與金陵之間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可為了安全,一行人還是走走停停快十天才到。
一到蘇州,沈甯禾就直奔了千金閣去,薛正則一早就告訴她要在千金閣等她。
蘇州比金陵的境況壞上許多,入了城連路邊都随處可見乞讨的人。
沈甯禾的馬車才停下周圍就有人一齊圍了上來,還是千金閣的人和镖局的人一齊動了刀劍才勉強維持住場面。
沈甯禾下了馬車也不敢耽擱,極快地進了千金閣。
薛正則就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喝茶,見沈甯禾來了略有些心虛地笑笑,旋即又正色道:“我聽師父說了,你做得很好。”
沈甯禾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薛正則對面,立即就有人給她端上一杯溫水。
沈甯禾看了這人一眼,沒說話。
薛正則道:“師父也是怕告訴你了你會要跟着過來...師父這是為你...”
“為我好!”
沈甯禾揉着眉心,“可師父,你分明知道什麼都不告訴我隻會讓我更擔心你。”
“師父知道,”薛正則的神色驟然頹廢下去:“可師父就剩下你和你二師姐兩個徒弟了。”
“你二師姐與先帝許下諾言,此生留在上京城,你又身中數種奇毒,師父明知你們前路滿是荊棘卻無法為你們引路,為人師者,做成我這樣的又何嘗不是個笑話呢?”
忽然,薛正則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擡頭對沈甯禾笑道:“甯禾,你辦這女子書院,其實不全是為了所謂大義,對嗎?”
沈甯禾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薛正則慢慢站起身:“師父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極重情義的孩子,可人越重什麼,越是容易失去什麼。”
“師父,”沈甯禾也站了起來:“可我若不去争,便不會失去嗎?”
“...自然,也會。”
薛正則欣慰地看向沈甯禾:“是師父的錯,師父向你道歉,以後師父不會再瞞着你了。”
沈甯禾眼眸微動,拉着薛正則坐下:“那師父就從頭到尾地跟我說一說,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吧?”
薛正則一噎,旋即又笑了起來,他這個小徒兒是個比他還愛鑽牛角尖的,也不知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我從前與你說過,你母親的事。”
沈甯禾點頭:“博陵崔氏的大小姐,才貌雙全。”
薛正則道:“博陵崔氏大小姐這個名頭,與你母親其他的事比起來,隻能算作最不起眼的那個。”
“如今大概已經沒人記得了,我師父曾有過一個師妹,也就是我的師叔,一個離經叛道的生來就該是個讀書人卻隻想做天下第一劍客的人。”
“你的母親,就曾是她的弟子,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書院裡那位齊安公主,大概也曾受過她的指點。”
“你母親當初那場及笄禮可謂是前無古人啊,國師親自帶着聖旨和懿旨來觀禮,還帶來了...一句批語。”
“批語?”沈甯禾問:“什麼批語?”
“為師也不知道,國師隻告訴了你母親一個人,但你母親聽後,便在及笄禮後的第二天,離家出走了。”
“她一路從博陵走到上京,路上結識了許多好友,其中就有你父親和如今的勇毅侯夫婦、皇帝與先皇後。”
“那時的她們可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一齊遊曆天下,到處懲惡揚善,連身處宮中的我都聽到過許多她們的事。”
“直到...直到那場奪嫡之争...”
薛正則看向沈甯禾,視線漸漸有些模糊起來。
永初三十二年,太子自定北城回京路上意外摔下山崖,時任太子太傅的薛正則辭官回了朝溪書院。
永初三十六年冬,帝自盡于承乾宮,上京城大亂三月有餘,鳳陽長公主帶着新任國師和永初帝留下的最後一道聖旨,将剛得知消息趕回上京的逍遙王夫妻迎入皇宮。
自此,逍遙王即位,改年号為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