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禾雖然在問,可語氣卻十分肯定。
顔如玉絲毫沒打算瞞着她:“是啊,不過你來晚了,先生五日前便走了,我也不知他現在在哪。”
沈甯禾看向顔如玉:“你方才問,若你父親我三師兄無辜,誰能為他們翻案,誰敢為他們翻案,現在我回答你,我能,我敢。”
“顔姑娘,你既已經見過我師父,也定然知道他此次為何而來。”
“可他雖曾是帝師,如今卻身無官職,靠的不過是這些年的聲名,他想翻案,大抵要搭上一條命,還不知結果如何。”
“我師父不能死,這是我的底線,所以我會查這個案子,也希望顔姑娘若再見我師父,幫我...多勸勸他,順便告訴幫我告訴師父,上京城淮安王府裡養老的院子一直給他留着,什麼時候走累了便去歇一歇。”
顔如玉看着眼前分明孱弱卻張口便是這般狂言的少女,不知是擔心還是不信,問了句:“你憑什麼?你雖是郡主,可到底一無兵權二無官職。”
沈甯禾站起身來,坦然一笑:“就憑我師從薛正則,憑我父親是淮安王,憑我此下江南不為利不為名,昔日有人能以民心相逼,今日我為何不能?”
顔如玉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是了,這是薛先生與老院長都看好的人,她從前不大敢信,如今見到了沈甯禾,才算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願意為她生,為她死。
“若郡主真能做到,從今往後,我與天香閣都欠郡主一個人情。”
沈甯禾笑道:“今日叨擾許久,若閣主無異議,我便當閣主同意讓姑娘們去書院了。”
顔如玉也笑道:“郡主放心。”
沈甯禾對着顔如玉俏皮地眨了眨眼:“在下沈三,閣主可要記得哦,不必送了,我們還會再見的。”
說罷,她便對着顔如玉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顔如玉朝着沈甯禾的背影行了一禮,輕聲道:“多謝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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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甯禾知道了自家師父的目的,總算是送了口氣,她也不用無頭蒼蠅似的亂找了,去查當初那兩江鹽污案就行。
從她師祖和師父提起三師兄時的隻言片語中就能知道,三師兄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隻是當年的真相到底是什麼,現在還不能下定論
不過這案子好查,翻案卻不容易。
難道當年真沒人知道真相嗎?沈甯禾不信,這麼大一個案子,上至皇帝下至百姓,無數雙眼睛看着,總能找到些蛛絲馬迹的。
正想着,沈甯禾突然一拍腦袋,她記起來了,她此行不隻是為了女子學院,還有兩年之後江南一帶的水災!
她就說自己似乎一直忘了些什麼很重要的事,明年後年旱災會更嚴重,但兩年之後,從立春開始就會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直到七八月都不停。
直到那一場暴雨,在原書中,這大周本就快亡了,如今靠的不過是淮安王苦苦支撐邊疆,而朝堂上還有姜家那位老首輔勉強壓着。
各處修建大壩的銀子流水一樣進了當地官員手裡,真正用在大壩上的不足十分之一。
沈甯禾沒辦法,當初修大壩就用了五年,前後規劃之類加在一起便是七八年,如今隻剩下兩年,她能做的太少了。
從天香閣裡出來,天依舊是那麼亮堂,那麼幹淨,沈甯禾擡頭看了看,漫無目的地邁開了步子。
她不知道該去哪,但總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那麼就先走吧,走到哪裡都好。
知許見沈甯禾這副模樣,本想說些什麼,想了想又罷了。
她不管郡主去哪,反正她會一直跟着郡主,陪在郡主身邊。
白天的金陵城雖沒有晚上的奪目,可卻多了一絲人情味。
沈甯禾慢悠悠地走着,不知何時,竟走到了縣衙。
她擡頭,正好瞧見一個瘦骨嶙峋須發由白被染黑的老翁被兩個挺着肚子身着官差服飾的男子架着扔了出來。
縣衙建得比地面高出數米,老翁被扔在台階前最後一步,隻要再往後一點,今日這老翁大概就要把命留在這。
他身上挂着的已經不算是衣裳,那是一塊塊用針粗略縫在一起的僅勉強可以蔽體的破布。
“你個老不死的,都說了百花樓的事兒找我們沒用!你天天跪我們這裡還不如多去賣兩車炭?說不定還能趕在你孫女兒接客前把人贖回來。”高個子的官差一臉邪笑。
“得了吧,你騙他也不編兩句好的,就憑他賣炭,便是再賣出去十車百車都贖不回他孫女兒!再說了,如今河裡水都快幹了,哪有木頭給他燒炭啊!”那矮個子官差似乎是還有些不忍,拉着高個子官差往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