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總工當然知道周中中來自己家裡的目的必然是為了楊澍,這姑娘之前就對楊澍表現出好感,隻可惜楊澍始終不怎麼回應,她在旁邊看着都着急,總想幫他們使點力氣,然而談戀愛這種事又不好越俎代庖,她這樣在蘇聯留過學的知識分子也不作興給兒子包辦婚姻,因此隻能幹着急。
周中中理了理頭發,擡頭挺胸踏着樓梯走上二樓,走到楊澍房間門口時敲了敲門。一陣拖鞋踢踏聲後,楊澍過來開門。
看到是她,身上隻穿着背心短褲的楊澍驚了一下,讓她等一分鐘,他穿好衣服再請她進屋。誰能想到大清早的她會來,他開門之前還以為是他媽。
秋天的早晨涼飕飕的,他習慣性地把軍裝披在肩上,讓周中中在沙發上随便坐,自己則跑去刷牙洗漱。
周中中坐在沙發上,打量着他房間裡布置,除了床和家具,還有成套的音響,就連牆上挂的畫也是很有藝術風格的,周中中雖然看不懂他房間裡這些抽象派、現代派畫作的涵義,但也知道,這是他在法國留學那一年多受到的影響,似乎就是從那以後,他倆的關系越來越疏遠。
楊澍洗漱過後回來,問周中中:“你怎麼一大早過來了?”周中中卻不急着談正事了,說:“你還沒吃早飯吧,要不你先吃點早飯,我再和你說話。”
“怎麼,你說的話會讓我吃不下飯?那你幹脆别說了,哪有一大早就跑到人家裡來讓人吃不下飯的?”楊澍英俊的臉上帶着點調侃的笑意。
周中中看着他,他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好像目空一切,什麼都不放在眼裡,也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然而,不管他的态度如何,周中中都決定了要和他談一個結果出來,說:“你先去吃早飯,我等你。”
楊澍沒說話,拿起電話撥了一個号碼,讓保姆小桂把早餐送到樓上來。楊澍的父母早年都是留學海外歸來的知識分子,在部隊也都是擔任技術職務,早餐都是西式的,吃火腿煎蛋三明治牛奶面包。
保姆小桂拿着托盤敲門進來,把早餐放到桌上,楊澍随手拿起熏肉三明治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牛奶,對周中中說:“你有什麼想說的直接說吧,你說我聽着。”
等小桂走了以後,周中中鄭重地說:“關于我喜歡你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我想聽你說真話,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不用考慮我面子。”
她的話太過突然,楊澍明顯被噎了一下,擡眼看她,好半天才把卡在喉嚨裡的食物咽下去,“太直接了吧?”
“毛主席說,一萬年太久,隻争朝夕。年輕人就是要像八九點鐘的太陽,朝氣蓬勃——”
“得得,别給我念緊箍咒,我懂你的意思。”
楊澍把手裡的三明治吃完了,又喝了一大口牛奶,才對周中中說:“我沒什麼看法,你喜不喜歡我是你的自由,不用征求我意見,管天管地,還能管得了誰心裡惦記誰?”
“你的意思是,我喜不喜歡你和你無關,和你喜不喜歡我是兩碼事,你不會幹涉我喜歡你,但也絕不承諾你會喜歡我,是這個意思嗎?”周中中把邏輯關系理得很順。
“差不多吧。”楊澍又開始吃俄式紅腸,自己拿刀子切成薄薄的一片片,不用叉子,反而用手抓起來吃,看周中中圓睜着杏眼看自己,拿起兩片紅腸遞給她,“吃嗎?我爸戰友從哈爾濱帶過來的。”
周中中接過去,放到嘴裡吃,味道确實不錯,反正她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這是她最後一次和他攤牌,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能、也必須能承受。
“我對一個不喜歡我的人,也不會喜歡太久的,我更不是傷春悲秋的林妹妹,喜怒哀樂隻和賈寶玉有關,明年夏天我畢業後就會去美國留學,我對我的未來充滿了理想和信心,所以我來找你,隻是想告訴你一聲,我喜歡過你,盡管隻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我也不後悔,因為我的心是純潔真誠的,今天之後,我會和過去的我告别。”
周中中說得很鄭重,也很堅定。
楊澍眯縫起眼睛,咧着嘴壞笑,“我也是你告别的一部分?你來就是通知我,你已經單方面決定要把我甩了?”
“差不多吧。”周中中學他剛才說過的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