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你和秀秀處得還挺好的?”沈芬玉往後背靠在沙發上,開始要談她的正事。周北冀腦海中瞬間拉響了警報,讪笑:“還好吧。”
兒子眼裡那點小心思當媽的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這段時間連看苗秀秀的眼神都是不一樣的,說起她的語氣也和當初很不一樣,沈芬玉也是從年輕時過來的,她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沒想到她還有兩把刷子,都能指揮你去買菜了,下回該指揮你洗衣服了吧?”沈芬玉似笑非笑看着兒子。
昨晚就洗過衣服了,周北冀在心裡笑,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說:“秀秀昨晚去夜校上課回家累了,早上我才會去買菜,以前都是她買菜。”
“她還上起了夜校?”沈芬玉更震驚了。苗秀秀這是要翻身農奴把歌唱了,不僅開始調教她兒子,也開始改造她自己。這樣的變化不能說她不好,隻是步子似乎大了點,難怪周圍鄰居都對這小倆口刮目相看。
“我給她報的名,她說她想多讀點書,我也覺得她不能老在家裡待着,應該找點事情做。”周北冀話裡話外維護苗秀秀。
沈芬玉敏感地捕捉到這一點,笑問:“你好像有點喜歡她了,當初和你爸爸鬧的時候你可是說過,永遠不會接受包辦婚姻,要和你爸抗争到底,怎麼,被糖衣炮彈攻陷了?”
“媽——”周北冀有點臊,以前說過的話隻代表以前,反複拿出來鞭屍有什麼意思,他和苗秀秀都要往後看,于是反問他媽媽一句,”那您到底希不希望我們婚姻和睦?”
沈芬玉推心置腹地和兒子說:“我當然希望你倆能過得好,雖然我嫌她出身差文化水平也不高,可她父親畢竟是為了救你爸爸才犧牲了的,你爸爸這個人善良又仁義,滴水之恩都要湧泉相報,何況還是這樣的救命之恩。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倆的婚姻僅僅是靠恩情來維系,那樣你會很痛苦,兒子,你理解媽媽的話嗎?”
周北冀點了點頭。
沈芬玉說:“我看得出來,秀秀很喜歡你,但是你對她,似乎也就是最近才有了點好感,但願是個好的開始,不過也要有節制。”
母親高深莫測的話讓周北冀一時間沒聽出來這是誇他,還是在提醒他,眉頭皺了一皺,“您是不是又聽到别人說了什麼話?”
“住你隔壁的方護士跟你姐姐在一個醫院上班,方護士告訴你姐姐,說你這幾天和秀秀……唉,叫我怎麼說你呢,鬧那麼大動靜,人家鄰居開着窗聽得清清楚楚。”沈芬玉雖然是當媽的,可也不好和兒子談這種事。新婚的小夫妻如膠似漆很正常,可被鄰居聽到,總歸有點尴尬。
周北冀沒說話,笑着又拿起一塊西瓜吃。沈芬玉看着他大口吃瓜的樣子,想起他小時候的可愛模樣,終究不忍心多責備。
年輕人愛玩就愛玩吧,反正他很快就要回學校,兒子雖然有點驕縱,可也不是拎不清的孩子,說給他心裡有數也就罷了,都成家的人了,父母操心過頭也不好。
“我姐和姐夫最近怎麼樣了?”周北冀問。
要說周家人還有什麼心病,無疑就是周湘南和盧江宇的關系,這兩夫妻從結婚那天起就相處得不好,三四年了一直磕磕絆絆。
“你姐不太好,最近又流産了。”沈芬玉提起大女兒和大女婿,憂心忡忡。好不容易小兒子的婚姻向着好的地方發展,大女兒這邊卻每況愈下。
“怎麼又流了,這都第二個了吧。”周北冀知道姐姐下鄉當知青的時候落下了病根,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頭一個孩子就流産了,沒想到第二個還是流了。
“實際上是第三個。”沈芬玉想了想,把壓在心裡好幾年的秘密告訴小兒子,“你姐在大西北當知青的時候和支書的兒子結過婚,你是知道的,為了回城才和那人離了婚,當時她已經懷孕了,沒告訴那家人,回城以後孩子都四個月了,我帶她去醫院引産,可能刮傷了子宮,所以她懷不住孩子。”
竟然還有這樣的隐情,周北冀驚愕不已,當初他就很不理解,一向心高氣傲的姐姐下鄉以後怎麼會選擇和當地人結婚,聽說她那個前夫連字都不認識幾個。
“還不是為了能吃飽飯,那時候我和你爸都被打成□□關在牛棚裡,她一個人在大西北插隊,日子過得很苦,黃土高原的山區,吃不飽飯,人就會特别絕望,你姐她前夫雖然沒什麼文化,但是人不錯,經常送吃的給她,一來二去兩人就産生了感情,後來你姐考大學,也是那人瞞着家裡偷偷給她報的名。”
沈芬玉想起那段歲月,覺得特别對不起幾個孩子,那時候他們都還小,卻要因為大人的事承受那麼多不該承受的。
比起在新疆和西藏當兵的哥哥和下鄉當了知青的姐姐,周北冀和周中中是幸運的,他們因為年紀小被送到上海外婆家,沒有跟着父母吃苦。
“我一直以為我姐不喜歡姐夫是瞧不上他是縣城出來的,現在想來很可能是因為我姐心裡還愛着她原先那個丈夫,對不對?雖然那人不識字,但是兩人有感情。”周北冀分析着。
大姐和姐夫以往相處時那種貌合神離的情形,外人一看就知道兩人感情不太好,但是大姐還會愛着她的鄉下前夫,卻是周北冀怎麼也沒想到的。
當初他娶苗秀秀的時候,大姐也是站出來反對過的,說兩人家庭背景學曆見識都相差太多,門不當戶不對,婚後不可能和諧相處,周北冀原先以為大姐不喜歡苗秀秀是因為想到她自己也曾被迫嫁給一個沒文化的農村人,誰想到她竟然……
“我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你姐從小就是個别扭精,盧江宇一個未婚青年還是個高級工程師,不僅不介意她是離過婚的,婚後還對她那麼好,她卻一點也不知足,不知道在别扭個什麼勁。”
兒女雖然都是在沈芬玉身邊長大的,但沈芬玉對他們也不是完全了解,尤其是沉默寡言的大女兒,她最不了解。
“姐夫知道我姐以前和前夫也流過産的事嗎?”
“他不知道,我讓你姐咬死了也别說這事,要是他知道你姐以前流産刮宮有可能導緻無法生育,他肯定沒法接受,就算他接受,他父母也接受不了。”
“那也不能瞞一輩子,而且我姐這樣老是流産,對身體也是很大傷害。”周北冀想了想,“要不,我哪天找姐夫聊聊?”
“也好。”沈芬玉點頭,“我也想找你姐說說,讓她别再亂折騰自己的身體了,懷不上就去領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