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周北冀起床的時候,渾身腰酸背痛,他像貼煎餅那樣翻來覆去一晚上,後半夜才睡着,本以為自己起得已經夠晚,起來才看到床上那個女人比他更晚,甚至她還睡得四仰八叉的,沒一點睡相。
以前每次他回家,苗秀秀總是一大早就起床去食堂買早飯,等他起床洗漱過後,熱騰騰的早飯已經擺了一桌子,她知道他早上喜歡吃豆漿油條小籠包這些,攢着舍不得用的飯票都是到他回來才舍得用。
簡單洗漱過後,周北冀拿上飯票,也沒吵醒苗秀秀,輕手輕腳離開家獨自去食堂。軍區大院就像個獨立小世界,不僅醫院、幼兒園、食堂等等設施一應俱全,就連點電影院、服務社、理發店等等也都是一應俱全。
晨跑五公裡,是他每天早上從不間斷的項目,跑下來以後渾身舒暢,去食堂吃飯也能多吃兩碗。
苗秀秀醒過來的時候,看看手表已經九點多,下意識伸了個懶腰,每天睡到自然醒可真是太舒服了,上輩子的時候她可沒這待遇,每天不是在工作室改設計圖就是在制衣工廠和秀場,忙到淩晨兩三點才回家也是常事,早上就更别提了,開車到處堵車,擠地鐵又像打仗,不早點起床根本不行。
刷牙的時候,苗秀秀看着鏡子中自己的臉,比半年前剛從安徽到雁京時候皮膚白了不少,但保養得不算好,皮膚明顯缺水,頭發也沒什麼光澤,發梢營養不良一樣枯黃,讓人不由得就聯想起黃毛丫頭這個詞。
長得倒還漂亮,就是差點精氣神,大概是長期缺乏自信造成的,苗秀秀下意識又挺了挺胸,她對她的胸可太滿意了。
依着她原先的記憶,在老家的時候她因為發育得比同齡人都早而感到自卑,常常含着胸走路。老天爺沒有因為她的害羞和自卑而眷顧她,胸反而越長越大,稍微跑跑動動就顫顫巍巍,老家的女人都沒有穿文胸的習慣,嫌那玩意貴,她到了發育的年紀,她媽也隻是帶她去買背扣式的小背心。
嫁進來的二嫂子倒是偷偷送過她一件文胸,她回房間試過以後發現在文胸的襯托下,她的胸更大更挺了,襯衣的扣子幾乎要繃不住,更何況,窮山溝裡祖祖輩輩的女人都沒穿過文胸,羞人答答的。
大嫂二嫂偶爾在背後議論,小妹吃什麼長的,怎麼胸那麼大?
就是,哪像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俺們村裡生娃娃的女人也沒有那樣。
别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吧,叫男人給摸了?
别瞎說,這種話給媽和她二哥聽到得割了你舌頭。
苗秀秀聽到嫂子們的議論躲在屋裡委屈地哭了一晚上,雖然她對她們粗俗的言語一知半解,不知道為什麼小姑娘的胸就不能大不能挺,但是她也能聽出她們話裡的意思,女人胸大會被别人說成是被男人給摸了,她活到十六歲,别說被男人摸,她連一根頭發絲都沒讓男人碰過。
以前出門的時候,也會有村裡的二流子和小流氓在路上堵她,嘴裡不幹不淨的說些下流撩騷話,現在想來,怕不是也在說她的胸。
那天以後,苗秀秀就開始用長長的布條裹胸,雖然一開始痛得她死去活來,但一想到可以避免聽到旁人的風言風語,她又覺得這樣的疼痛是值得的,家裡人發現了她的舉動,私下裡勸了好幾次,可她總是不聽,堅持要裹胸。時間長了,也就沒人管她。
嫁給周北冀的過程對苗秀秀來說像是一場夢,每次家裡人議論她的婚事,她都害羞地躲起來不敢聽,可又忍不住去聽聽。
婚事是秀秀爸犧牲那年,男方父親親自上門來送撫恤金的時候主動和秀秀媽提的。
本來家裡也沒把這門婚事多當回事,男方父親級别很高,說給一雙小兒女訂婚恐怕很大程度上隻是一時感恩,過後兩家也沒有什麼來往,沒想到多年以後,他們履行諾言,居然真的上門提親了,要把苗秀秀接到雁京去。
雁京,那可是首都啊,老苗家的幺女苗秀秀一下子成了全村人羨慕的對象,聽說苗秀秀的對象家不僅住在首都,秀秀她公公還是部隊上的大幹部,不僅能把她的農村戶口給解決了,還能讓她住到軍區大院裡。
苗秀秀到了少女懷春的年紀,也不是沒偷偷憧憬過自己将來的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雖然隻是個農村姑娘,但也有她的想法,她長得挺漂亮,還上過初中,村裡那些農民她是不怎麼看得上的,覺得他們沒什麼文化還特别大男子主義,每天除了出工幹活,回到家什麼事都不幫忙做,隻當甩手掌櫃。她一心想找個有文化的、有豐富的精神世界、能讓她産生崇拜感的男人。
當周家的婚事提到日程上來的時候,她心裡多少是有點欣喜又有點忐忑不安的,以她之前的标準,最好就是能嫁個高中畢業、在縣上工作的公社幹部或者正式工人,從未奢想過嫁到首都那樣的大城市、嫁給周家那個上軍校的小兒子,太高攀了。
苗秀秀跟着來接她的周家人和送親的二哥一起坐上北上的火車,這還是她長這麼大頭一次坐火車,一切都讓她感到新奇。首都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天安門、人民大會堂、英雄紀念碑,一幕幕場景從她眼前略過的時候,她徹底被雁京的繁華氣派給震撼了。
就在苗秀秀對首都和未來的婚姻生活充滿憧憬的時候,周北冀給了她當頭一盆冷水。當這位個頭高高的青年站在苗秀秀眼前時,苗秀秀幾乎看傻了,她從未見過這麼英俊挺拔、氣質卓越的男人,他看起來還很幹淨,身上的白襯衣白得耀眼發光,雖然他當時才二十四歲,但是那種沉穩威嚴的勁頭,比他們縣長還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