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她。

冷風吹動在場人的衣角，暗淡的天光中，小白菊亮得晃眼。

半晌，像是再也忍不住，亦或者是許琪的哭聲太悲傷，安靜了一個上午的墓園裡，響起了好幾道哭泣聲。

冷風吹過，雨滴擊打石碑。

程三好耳邊有好幾種聲響，模糊卻又清晰，混亂卻又冷靜。

她嘴角舒緩，眼睛裡沒有情緒，也沒有眼淚。

目光落在墓碑上，她與那二寸大小的黑白照片對視着，臉色很平靜。

垂在身體一側的右手被人握住，耳邊是江硯的話語。

他說：“想哭就哭吧。”

程三好沒有哭。

很奇怪……她真的沒有悲傷的情緒。當下的内心裡可謂無波無瀾，一點起伏也沒有。

草坪，朋友，哭聲，綠樹……

這些景象她可以看到，但好奇怪啊，程三好再度忍不住這樣想，世界存在着嗎？她在哪兒？

程三好擡頭，去看遠方，去看傘下滴落的雨珠……生不出任何感受，她好像，沒有腦子，沒有思考力。

真奇怪啊……

從墓園驅車回到家中，江硯收了傘立在玄關處。

擡眼，見已經換好鞋子的女生往裡走，緩聲說：“先洗澡，别待會兒感冒了。”

他說完，女生扭頭看了他一眼，說：“你當我是傻子嗎？我當然會自己洗澡。”

她神色很正常，江硯心裡卻往下沉。

他默不作聲地去客卧的浴室洗了澡，換上幹燥的居家服。

出來時，靠近主卧，聽到裡面衛生間傳來的水聲，才走到客廳，掏出手機打電話。

他們現在回的地方是淮市江硯經常住的别墅，離公司很近。

房子周圍都做了綠化帶，庭院很大，爬山虎繞着白色的圍欄生長，現在冬天，枯葉綠葉摻雜在一起。

客廳朝陽的一邊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陽台上放着一把躺椅，栽着一些蘭草。

電視機對面是一整牆的書櫃，一直到天花闆。

一樓客廳很大，四面都有沙發。廚房是開放式的，冰箱裡堆滿了食材，負責平時打理别墅，照顧江硯三餐的陳嫂正在裡面忙活。

二樓有獨立的衣帽間，還有江硯平時辦公的書房。

從房間使用痕迹來看，他是經常住在這裡的。

待客廳也有，不過自從程三好搬來，這裡成了二人私密的娛樂場所，上面放着幾張懶人沙發，地面上鋪着軟乎乎的香草綠地毯，中央有個實木的四腳案幾，這會兒上面放着女生沒看完的劇本以及一個胖乎乎的橙子。

靠牆的一面做了一個木架子，上面堆放着二人約會時買回來的一些玩偶，動漫周邊等。

左手邊延伸出去，是一個露天陽台。以前空蕩蕩，現在滿當當的。

搭建的木制高架上，是成排成排的多肉植物。

總之，二人同居後，這個家中綠色的東西增多了，很有煙火氣。

已經過了半個小時，程三好還未從浴室出來。

電話那頭江邱還在彙報着什麼，江硯瞥了一眼主卧，眉頭微蹙，打斷秘書，說了句：“會議推遲到晚上。”

“好的，老闆。”

電話挂斷，江硯将手機丢到沙發上，走到卧室裡，擡手扣動衛生間的門。

“好好？”

“……”裡頭沒有回應。

江硯當時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急忙握住門把手打開。

浴室做了幹濕分離，所以平時二人洗澡時完全沒鎖門的習慣。

他進去，一眼看到沒拉上的磨砂玻璃背後，浴缸中躺着的人。

女生側對着他，微微垂頭，聽着動靜，也沒有反應。

江硯見人醒着，心髒落回原處，不動聲色地将慌張掩飾下去。

他擡腿走到浴缸邊，單膝蹲下身體，手摸着女生的頭發。

“我叫你怎麼不說話？”男人嗓音很溫柔，很輕。

程三好抿緊唇，沒有看人，也沒有動。

江硯耐心地問：“怎麼了？”

女生光裸着躺在浴缸，一張臉蛋很白嫩。

頭發尾端進入水中，上面部分卻是幹的，說明，她回家後進入浴室，隻是将自己丢在浴缸中，一直泡到了現在。

江硯注意到了，他目光沒有亂掃，隻伸手探進浴缸，試了試水溫。

涼的。

眉頭一下就皺緊了，江硯沒苛責她，也沒有說别的，隻是站起身，拿過旁邊幹燥的浴巾墊在盥洗池的大理石台面上。

用手的那個晚上，二人都穿着衣服，燈光也暗，所以其實他們還一直都未曾坦誠相見。

出院後，念記女生的身體狀況，江硯每次都很克制，隻局限在親吻，撫摸。

好不容易程三好的身體好得差不多，趙柯出事了。

二人都沒那心思，或者說忙得根本沒那功夫。

江硯也不想在女生心情糟糕的時候去做那種事，直到目前為止，就真的隻是蓋着被子純睡覺，沒有什麼進展。

今天，這是他第一次見裸#着身體的女生。

江硯内心卻沒有任何旖旎心思，關注點都在程三好身體會不會生病上。

他彎腰，一手搭在女生的背上，一手進水穿過她的膝下，将人從浴缸中抱出來。

水花跳動，男人身前灰色的毛衣立馬被女生身上的水珠打濕，如黑墨點在白紙上，暈染開一個個不規則光圈。

他将程三好放到墊着軟毛巾的台面上，一手護着人，一手向後，扯下一塊幹浴巾給人身體上的水珠擦掉。

擦的過程中，江硯手向下時，目光看向别處，隔着毛巾的力道特别輕。

然而就在這時，面前的女生突然說話。

“江硯……”

男人被迫正過頭看着她，卻在看清對方神色的那一瞬間，所有的不自在消散個幹淨，隻剩心疼。

女生眼尾紅，眉毛卻擰着，像是遇到了什麼令她困惑的事情一樣，她說：“好奇怪……我心口這個位置，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