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菜裡都放了香菜。”
張導不知他這話何意,但是能大概猜出也許對方是不喜歡吃香菜。
他連忙替自己的助理解釋:“是我沒向他說清楚。”
“你這不是沒說清楚,是他在擅作主張。”
江硯架着二郎腿,目光懶散:“同劇組的大家每天都在辛苦工作,吃飯時還要被強行接受他人的喜好,時間長了,不該有意見的人也會有意見。”
“江總說的是,待會兒我會好好給他說說。”
“待會兒你讓人做個整體問卷調查,列出一個名單,有哪樣食物是大家都避諱的,以後就盡量不要點。”
“是是。”張導覺得手裡的飯都不香了。
江硯見江邱回來了,沒再說什麼,看到他手中原封未動的飯盒。他默了片刻,薄唇微啟:“她怎麼說?”
江邱:“沒說話,隻是搖頭,然後像是對我避之不及一般起身去其他地方了。”
見自家老闆沒有說話,江邱站着,問:“那……這飯怎麼處理。”
“……丢了吧。”半晌,男人淡聲道。
江邱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找起了垃圾桶,準備按老闆的吩咐行事。
他剛轉身,程韻清就徑直從他身邊經過,去到了江硯跟前。
女人身上還穿着戲服,細腰盈盈一握,在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她對着江硯抛了一個紅蘋果,準确的來說是放,不過速度太快,蘋果從江硯的胸口一路滑至腿間。
他下意識接住,微微出神的功夫,程韻清已經轉身跑了。
張導全程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後,就是一副吃瓜但是不敢表現出來的樣子。
他偷偷瞄了旁邊的男人一眼,戲谑的話還沒說,就被對方驟然之間拉下的臉給搞得心驚肉跳。
他和江硯合作這麼多年,雖說的确見過他不少冷臉的時刻,但是像此時一般近乎壓着暴戾情緒呈現出的冷然,還是頭一回看見。
下午的雪變大了,溫度也降了好幾度,片場上,除了正在走戲的演員,其餘的人都很安靜。
“卡——韻清,你這裡怎麼回事。”導演拿過對講機,眉頭緊蹙。
程韻清看了他旁邊的男人一眼,很是不好意思:“抱歉導演,我手凍僵了,解不開。”
“助理呢,趕緊拿暖水袋捂一下!”張導說話聲音很大,說完還心有餘悸地看了側旁的人一眼。
一整個下午,江硯都坐在監視器後,翹着二郎腿,雙手交叉放于腹前,就這樣一言不發地盯着前方。
他這樣一尊大佛待在那裡,别說張導如芒在背,坐立難安,其他人包括演員,沒一個不緊張的,生怕自己哪裡沒做對,或者哪句話說錯了,惹得這位大佬又不高興。
那大家到時候晚上可能就要加班到很晚,才能完成拍攝任務。
程三好不知江硯這人在發什麼神經,她獨角戲幾條就過了,但是和飾演男二的那個男演員搭戲,對方頻頻ng,她被迫跟着演了一遍又一遍。
等到收工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她上了一個廁所,站在洗手池前沖水,聽到外面休息室有人在說話。
“這塊腕表的設計師是我朋友,他得知江總你喜歡的話,想必會非常高興。”
“是嗎?”
“是的,我不騙人,聽說你早年間因為戒煙,食指腹部留下了一個繭?”
“……”
“……我爸爸的同事對于無痛激光去除疤痕很有自己的研究,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推薦你們認識。”
“程韻清,你——”
看到從衛生間出來的人,江硯停了話頭,神情間閃過一絲錯愕,顯然沒想到會有人在。
程三好看都沒看一眼,若無其事地拿上化妝桌上的保溫杯,轉身從他們二人面前走過,開門出去又反手關上。
角落裡的江邱扶着鏡框往上推了推,下一秒果然聽見男人說:“去送人,她不上車的話……跟着。”
“好的。”
程韻清咬了咬嘴唇:“既然這樣,那待會兒江總坐我的車回去?”
男人低頭撫摸着自己的領帶,猶自說道:“這條領帶她洗過,她抓過,明明已經使用過了很多次,但我仍覺得,她的溫度留在了上面。”
程韻清的笑快繃不住了:“白天那個蘋果——”
“我丢了。”江硯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見前面的女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他神色依舊:“我不知是我什麼行為讓你産生了錯覺,但以後還請程小姐自重,除了工作的時間,我們最好不要碰面。”
“江硯……”程韻清沒想到對方态度變得這麼快。
“聽不懂話的人真的非常麻煩……”男人耐心告罄,半點體面也不留,“我不知從哪兒走露了風聲,還是你從什麼途徑得知的,很多時候,你的諸多行為的确很像她。”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程韻清面色疑惑。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江硯目光發冷,語氣一沉,“我失憶這件事情除了我的親人和秘書,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而你知道了……”
“我讓人一查,才發現當年我發生車禍後治療的那所醫院院長正是你的爺爺,所以想來你是從他那兒知道的。”
程韻清見他都已經知道了,索性承認:“我就是想知道這麼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她話音剛落,男人突然偏頭冷笑出聲:“我不向外人說,就是因為說了怕有人就像你一樣趁機鑽空子,别有所圖地靠近我,混亂視聽。”
“江硯你說話未免太過難聽!”
“難聽?”男人的眼睛像狼一樣斂着冷霜,“綜藝收官那天,我問你,你動臉沒有,你說沒有,但是——”
江硯直視人:“我看過二十一班的同學合照,你以前可不長這個樣。”
程韻清最後的僞裝碎成一片,不甘心:“過去對于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你完全可以重新開始,接納新的女生。”
“很重要,七年前的那個女生對于我來說很重要,”江硯神色認真到有點嚴肅的地步,“随着能回憶起來的東西越來越多,我便越發堅定了要找到她的這一想法,冥冥中……我可能欠了她什麼……是要還回去的……”
“那你怎麼确定程三好就一定是你在找的那個女生呢?要是最終你一輩子也沒有想起來,真的就心甘情願就認她程三好了嗎?”
江硯這一次陷入了沉默。
程韻清已經放下了執念,本來隻是随意地一說,見此情形,心裡十分爽快。
作為他倆曾經的同學,她可謂見證了江硯和程三好在高中是如何從陌生的關系發展到到最後不舍分開的全過程。
她不想直接告訴蒙在鼓裡的男人,可她又忽略不了内心最後一點良知,給了一點提示:“……當年的生物老師你能記得嗎?”
江硯皺眉:“沒印象……”
程韻清抱着手,整個人姿态放松了很多:“你去找她吧,說不定能記起來更多細節。”
江硯不傻,聽出了人家話裡的意思,他颔首:“謝謝。”
“别,我可不想聽,本來想追你的,但現在你心意已決,我可沒有什麼棒打鴛鴦的癖好。”
江硯語氣随和了很多:“總之還是謝謝你,為我提供了一點線索,還有——”
他似乎意有所至:“做自己就好,沒必要模仿别人。”
雖然他話說的在理,但是言語這麼直白,讓程韻清更加生氣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說着她招呼自己的助理:“走了。”
打開門時,她沒有回頭,語速很慢:“江總,女生是需要明确指示的,喜歡這一件事本身就是要說出來,對方才懂。”
無人知曉程韻清在說這一句話時的心境如何,隻是在她說完這一句話後,她毅然踏進了雪夜,并在之後不久,改變自己眼妝,重新紋回了屬于自己的眉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