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後岑橙對着卧室的一棵盆栽發呆，陳澤見她好像還挺樂意，就去了客廳找孫翠。
“孫姨。”
“哎，怎麼了，孩子。”
“我有事對你說。”
“先坐，坐下說。”
陳澤落座沙發一端，握緊手中的水杯，斟酌着開口：“要不要再試着給小橙穿鞋？”
“可，我們之前不是試過嗎？根本不可以啊。”
男生撓了撓頭發，也不是很肯定地說：“我覺得現在不一樣了，她也許比我們想的還要堅強很多。”
孫翠沉默下來。
“夏天還好，光着腳丫還涼快，雨天，我也還能像現在一樣背她，抱她，但是冬天呢，她還喜歡到院子裡的那個水缸旁待着，到時候不穿鞋，冷她也感知不到，這樣是要出人命的。”陳澤說出了自己一直擔憂的問題。
“……”
“孫姨，我想要再試一試，我——不想再看到她受傷的畫面了。”男生雙手抱頭，神色糾結又痛苦。
“……好，”孫翠長輩似的拍了拍人的肩膀，說，“我們再試一試，也隻能如此做了，不管你怎麼做，阿姨都支持你。”
陳澤從臂彎裡擡起頭，苦笑着說：“謝謝你，孫姨。”
孫翠斜睨了他一眼，用輕松的語氣說：“别說的好像你跟小橙是一家人，我反倒成外人了哈。”
“沒有，沒有，哪敢。”男生慌亂。
……
“這雙可以嗎?”陳澤蹲在鞋櫃面前，挑選出一雙舒适休閑的運動鞋問。
孫翠也蹲着，猶豫道：“要系鞋帶的話，會不會她更沒有耐心？”
“但是這個魔術貼的聲音，我怕會增加她的恐懼。”
“要不就從這雙毛茸茸的拖鞋開始？”孫翠拿過鞋櫃最底下的一雙鞋說道。
“……以前我們給她穿過，她好像沒那麼排斥，但是孫姨你後來也知道的，她幾乎不穿，輕輕地一甩就掉了。”陳澤無奈道。
“……”
空氣再度安靜下來，似乎又回到了一個月前，二人為了哄岑橙穿衣腦袋都要想爆炸時的情景。
孫翠将目光移開，掃視了一下全屋，看到了衣架上晾曬的裙子，腦海裡自然地開始模拟穿搭，就這一下，她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欣喜道：“我想到哪雙鞋子适合了，你等我，小澤，我先離開一下。”
陳澤怔忡着，反應半拍似的點頭。
不一會兒，孫阿姨就折返回來，舉起手，示意男生看她買到的鞋。
那是一雙涼鞋，一雙隻需要打個扣就可以穩穩當當穿着的鞋。
看到這鞋的一瞬間，陳澤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過去他們拿各種各樣的鞋給岑橙試穿過，但是她的反應都很大，現在的這個類型的，他們還當真沒有試過，會不會問題出在鞋這上面？
他猶自想着，直到孫阿姨拍他的肩膀，問：“孩子，你咋個了？還是有什麼想法？你隻管說。”
“不，孫姨，”男生微微笑起來，“也許，這次真能行。”
二人一拍即合，當即就準備上手去試試。
然而當他們提着鞋出現在岑橙面前時，對方神情痛苦，立即後縮的反應還是結結實實地給二人交了一盆冷水。
陳澤神色不顯地擡手安撫，說：“别怕，小橙，我們不會傷害你，對不對，我是陳澤，你知道的不是嗎？我說了不會強迫你的，放心。”
他說着彎下腰慢慢靠近女生，拉住她的手輕輕揉搓，像是覺得她能聽懂般解釋道：“冬天要來了，到時候手啊，腳啊，都會被凍僵，為了我們的身體能好受一點，我們需要戴手套，穿有着厚厚一層絨的鞋子，那會讓我們感到溫暖，就像你的腳放在我腹部上時的感覺一樣，暖暖的，很舒服的，你信我。”
确定她的身體沒有發抖，陳澤眼神示意孫翠，讓她把鞋拿過來，然而孫阿姨剛走近一步，岑橙完全是不受控地一下緊閉着眼，不過身體這一次沒有往後退。
男生完全沒有忽略這個細節，他有點激動地說：“孫姨，拿鞋給我。”
孫翠自然也發現了，急忙上前遞過手中的鞋子。
陳澤單膝跪在地上，擡起岑橙的腳準備給她穿上，話沒停：“對，小橙就這樣閉着眼睛好了，鞋子很好看，配上你的裙子更漂亮，但如果穿上不舒服，咱們直接脫了便是……”
直到最後一隻鞋子穿上，男生才虛脫般往後坐去，偏偏還不是放松的時候，他無聲地呼出一口氣，從女生後面伸手搭住她的肩，帶着她到鏡子前，蹭了蹭人緩緩說道：“睜眼，小橙，相信我。”
也許是第一次成功讓女生穿上了鞋，男生難以自制地露出喜悅，嗓音比平時要低得多。
岑橙在陳澤的鼓舞下睜眼，一眼就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
“很漂亮是不是？”男生嘴角彎着，通過與鏡子中的女生對視，神情十分溫柔。
“……”
“啊！”陳澤笑容正要放大，鼻子突然被懷裡的人用腦袋撞上，頓時讓他痛得蹲下了身。
女生臉上依舊沒有表情，若無其事地準備走，差點一個趔趄摔倒，還好被孫翠急忙扶住。
她與男生喜悅的表現全然不同，從看到自己的女兒可以穿上鞋的那一刻，眼淚嘩地就落下來了，默默地在一邊看着兩個孩子。
“橙兒，慢一點啊，媽媽我……”孫阿姨哽咽着，頓了一下說下去，“你願意為了我們努力，媽媽真的……真的很開心，媽媽今天真的很開心。”
老婦人滿臉都是淚，偏偏還要扯出一個笑容，怎麼看都很滑稽。
女生是不會笑的，隻是平靜地看着她，看到她的眼角不知何時已經爬滿了皺紋，鬓角也長出了些許白發，連背也佝偻了很多。
“……”
緩過那陣劇烈的酸爽感，陳澤捂着鼻子站起身，察覺到房間裡的氛圍，開口打破沉寂：“孫姨，不管怎麼說，今天都是值得慶祝的日子，怎麼着也要吃頓好的對吧？”
“哎對對對，”孫翠把眼淚擦幹淨，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看着自己的女兒說道，“媽媽今晚給你做好吃的昂。”